等到半夜时分,岁岁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忍不住躲在马车里头打嗑睡,但好在,他们回来的时候成功地将自己拉了回来。
他们的脸色不太好,想来是这次的行动不太顺利。
老彪已经很久没在他们的脸上看到这样挫败的神色了,不禁心中一沉,面上却是一片温和,显然没有打算责怪他们办事不利的样子。
那些人都是从小跟随老彪的,情谊非同一般,不用他开口,心里头已经愧疚得不行,其中一个带头的咽了咽口水,告诉他们,这尼姑庵里头当真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虽然都是些女子,但这些女子却个个武功奇高,一点也不比训练过的军队差劲,他们生怕打草惊蛇,在外头围了半天,无功而返。
“这么厉害?”老彪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硌硬的下巴,不禁皱了皱眉头:“看来,里头住着的人果然来头不小,算了,他们迟早要将人给送出来的,不急于一时。”
老彪之所以这般笃定,无非就是看到山底下那些人还没有走,加上燕五爷又是朝廷要的人,他们不敢轻易扣留,顶多只是以为这里不过是同天牢一般的地方,暂保人质安全。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到了第二天,尼姑庵堂里头下来几个姑子,态度强硬傲慢,也不知同他们说了什么,双方气氛一度开始僵持,但最终,押送的那伙人没敢当真动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那里。
这样一来,他们也是一头雾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燕五爷确实被扣在庵堂里头,而且双方似乎目的并不一致,只是一时半会,他们也拿这尼姑庵的主人没有办法,想来不久,便会搬来救兵。
但事情似乎又超出了老彪的意料,老彪手底下的人足足跟着那帮人走了两天,发现他们加快速度,竟然直接出了此地地界,一路向北而去,似乎没有想要回头,搬救兵的打算。
而山脚下多了呼啦啦这么一帮关外汉子,自然也逃不过庵堂中人的耳目,只是不知道是他们觉得这些关外汉不值得费心驱逐,还是别有用心,一时半会,倒没有对他们动手,而是任由他们守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彪他们不由心生警惕,将每日守夜的人从二人增加到了六个,老彪也顾不上避嫌,每日同岁岁挤在一辆马车里头。
老彪身形高大,一挤进来,便占据了大半个马车的空间,抗议无果的岁岁也只能尽量将自己缩在脚落里头,让老彪像护食的狗一般,将自己牢牢圈在角落,哪怕睡着了,也要死死拽着她的胳膊,仿佛她便是那根自己念念不忘的骨头一般。
而岁岁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本不该在这里的某人已经快要泡进了醋缸子里头。
尤其是,每天早上,岁岁几乎是头发凌乱,睡眼迷离地从马车上下来洗漱,难免引人浮想联翩。
更没想到的人,居然有人会在老彪的手下,直接动人劫人。
当然,这个被劫走的人,并不是岁岁,等老彪手底下的人来报时,平安已经被几个尼姑们挟裹而去。
老彪正纠结要不是告诉岁岁的时候,那群尼姑们又去而复返,这次倒没有背后使坏,而是恭恭敬敬地邀请了岁岁同老彪一起。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老彪不是个怕事的,自然不会畏手畏脚,岁岁想了想,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葫芦里头卖得什么药,还是默默地在指甲里头藏了些好东西。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小心些,总归没有什么错。
两人被带入庵堂的时候,显然里头的主人已经等候多时,而并不像他们想像中的那些,燕五爷并没有受到任何怠慢,而是像个客人一般规规矩矩地坐在主人身侧。
坐在主位上的是个年约四十开外的中年女子,虽依照规矩,穿着素净,与寻常姑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那非心气度,却绝非常人能及,她容貌不算上乘,脸上微微爬上了岁月的痕迹,但若是再往前倒推个二十年,只怕也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
岁岁小心地看了对方一眼,不由收了小觑之心,乖乖站在老彪身后,两人看着,倒有了几分夫妻的样子。
“坐下说。”
主位上的女子淡淡看了看两人,慢慢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仲之常这两日倒同我常常提起二位,倒引得我有几分好奇,想来你们关外汉子的胆子确实是大,你们在关内布置许久,绝非一朝一夕之间可以达成,可见如今朝廷用人是一代不如一代,皆是些酒囊饭袋之徒。”
老彪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冲着她恭敬行礼,样子乖巧,倒像个长辈一般,倒引得岁岁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自识认他以来,虽不说自己对老彪了解甚多,但多少也能看出一二,这人天生骨傲,又偏生能力超群,难免有些自视甚高,很少见他佩服什么人,却见他肯对一个女人露出这样的神色,莫非,两人是旧相识?
“从前在阿爷帐前,常常听闻十多年前的旧事,曾有位皇家和亲来的公主性烈如火,在新婚之夜以贴身匕首刺杀夫君,又一把火烧了半个部落的帐子粮草,使得这个最强大的草原野鹰成功陨落,最终换来了关外关内数十年的和平,并且那位公主有勇有谋,被侍卫护送着成功逃入关内,归于朝廷,立下如此大功,本该好好褒奖,却不料朝堂多为昏庸懦弱之辈,那位公主被逼着出家为尼,但却一直下落不明,今日所见,果然是女中豪杰,不负盛名。”
面对老彪的彩虹屁,那女子只是捻了捻手中那串珠子,笑得风轻云淡:“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已遁入空门,你们唤我轻云师太即可,今日找你们来,也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老彪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半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的燕五爷,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想到燕五爷居然与师太有旧,想来师太这事,与这位朋友有关,怎么,师太是希望我们就此罢手,不再找他的麻烦?”
“你很聪明,但聪明人总有一个缺点,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从你身上,这句话倒是有些道理。”
师太一双眼睛盯在老彪身上,冰冷中带着微微的怜悯,仿佛能够看清楚老彪心里头最隐敝的一点心思,倒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位长者实在太过睿智,睿智的人,总是喜欢这样看着别人,眼底藏了万千冰锥,直刺得人无法逃匿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