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绫与萱萱在东湖聊了许久,深夜才回客栈。次日上午,容绫去叫萱萱起来吃饭,却迟迟无人开门。她推门而入,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桌上堆着一摞写满了字的纸,字迹皆是奔逸的草书,淡淡墨香萦绕其间。容绫拿起一张,看到上面写着一段文字:“容姑娘,你我萍水相逢,却对我肝胆相照。我虽有谢意,却无以为报。昨日见你有意于奇门遁甲术,故而连夜书其精髓。以你之天资,定能无师自通。我已北上寻人,后会有期。”
容绫拿起其它纸张,只见上面写满了奇门遁甲术的要诀。她昨夜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萱萱竟然记下了。容绫心里甚是感激,自言道:“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愿你与师叔早日团聚。”容绫会心一笑,将这些纸张收了起来。
大厅里的客人们都在吃饭,人来人往,却无喧闹之感。容绫来到师姐妹们这一桌,只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她和姐妹们打了招呼,随即在沈星瑶对面坐下。沈星瑶迫不及待地问:“阿绫,萱萱姑娘怎么没和你一起下来?”
“她不告而别了。”容绫回道。
“怎么就走了呢?我还没有答谢她。”沈星瑶有些失望,她看着满桌的佳肴,却没有了食欲。
韩月瑶端起饭碗,说道:“既然她走了,我们就吃饭吧,快饿死了。”
沈星瑶瞟了韩月瑶一眼,闷闷不乐地说:“我没有报答恩人,心里愧疚,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何必愧疚?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她是大夫,救你是应该的。她若不救你,那就不配当大夫了。再说,也许唤醒你的根本就不是那什么‘神香’,而是你本来就快醒了,碰巧而已。”韩月瑶说道。
听到韩月瑶这么说,容绫一言不发地看着桌子。秋素荣觉察到她的不快,正色道:“月瑶,好好吃饭!”说完,她给容绫的碗里夹了些菜,笑道:“阿绫,你也饿了吧,多吃点。”
容绫微微一笑,道了声“谢谢”。她望向沈星瑶,说道:“星瑶,你先养好身体,以后总会有机会向萱萱道谢的。”
沈星瑶微笑着点点头,说道:“也对,说不定哪天出门就遇见她了。”
韩月瑶边吃边说:“我们这几天要做什么呢?天天待在客栈也不行呀。”
秋素荣想了想,说道:“等星瑶的伤痊愈了,我们就回卧龙岛。”
“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还没有玩够呢。而且星瑶不能白白受伤啊,我们还没教训何瑞堂那帮人呢。”
“可是我们打得过他们吗?还是先回去禀告师父吧。”
“当然打得过了,星瑶受伤是因为中了他们的奸计。如果单打独斗,他们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秋素荣看了看韩月瑶,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望向容绫和沈星瑶,问道:“你俩怎么看?”
沈星瑶说道:“师姐,我同意月瑶说的。如果不教训一下那些人,也许他们又要四处作恶了。”
“我听你们的。”容绫说道。
秋素荣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就多待几天。只是他们来去如风,不知何时才会出现。”
过了一会儿,大厅里忽然骚动起来,许多人对着门口窃窃私语。容绫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风尘仆仆,身形消瘦,面容虽然憔悴,却俊秀无比。不知为何,容绫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甚是亲切。她凝视着白衣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他。白衣男子觉察到了容绫的注视,也看向她。容绫自知失礼,于是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那男子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眼光,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他径直来到柜台面前,把剑平放在柜台上,冷声说道:“我要一间僻静的客房。”
“好的,客官尊姓大名?”段铮热情地问。
“楚游。” 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些碎银子,放在段铮面前。
听到他的名字,段铮的笑容僵住了。愣了片刻,他又问:“是‘剑痴’楚游?”
楚游的目光柔和下来,点了点头。这时,周围的人都开始议论,“果然是他”“他还敢来这里”“也不知谁家又要遭殃了”“据说他这几年都不杀人了”“他多年没有出现了”“许多人都说他死了”“我们小点声”……闲言碎语如龙卷风似的袭来,容绫听在耳里,心里不禁有些好奇,这“剑痴楚游”到底是什么人物呢?
段铮收起银子,给了楚游一个木牌,笑道:“这是住店的凭证,您拿好。”
楚游接过木牌,道了一声“谢谢”。
这时,赫连公子徐徐走下楼来。他摇着折扇,扫视着大厅里的人,笑道:“今日怎么这么热闹?是饭菜不好,还是服务不周呢?”
见到赫连公子,大家都不再议论,而是低头吃饭,毕竟谁也不敢在临海客栈惹事。赫连公子走到楚游面前,问道:“请问阁下是?”
楚游警惕地看着赫连公子,回道:“我叫楚游。”
赫连公子先是一愣,随即面露喜色,说道:“原来是楚大侠,有失远迎。”
“‘大侠’二字,不敢当。”楚游面无表情,口吻有些落寞。
“这十几年来,你屡做善事,是当之无愧的大侠。在下一直仰慕你,今日一见,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你是?”
“在下赫连雨歇。”
“‘玉面掌柜’赫连雨歇,我也久闻大名。听说曾有倭寇来临海犯事,你用一个算盘打伤三百倭寇,可有此事?”
赫连雨歇笑了笑,“陈年旧事,不值一提。楚大侠,我带你去房间吧。”
“有劳了。”
赫连雨歇带着楚游去了后院,大厅恢复了平静。秋素荣说道:“这赫连公子竟然这么厉害,难怪大家都尊重他。”
沈星瑶说道:“我很好奇,一个算盘是怎么打伤三百倭寇的。”
韩月瑶笑道:“这还不简单,把算盘拆了,一颗珠子打一个人呗。”
“可是一个算盘也没有那么多珠子呀。”
“那就是一个珠子打几个人。”
“这得有多深的内力啊。”沈星瑶不禁感叹。
赫连雨歇把楚游带到后院,进了一间僻静的客房。屋外栽着几棵桃树,树下苔藓青青,十分清幽。到了客房,赫连雨歇在桌前坐下,一边倒茶一边说:“楚大侠,您为何来台州府?”
楚游伫立在窗前,凝视着屋外的桃树,说道:“这些年来,我走遍大江南北,行善积德,只为弥补曾经的罪过。我听闻这一带倭乱严重,所以想来为这边的百姓做些事。”
“倭寇作乱之地那么多,你为何偏偏来台州呢?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赫连雨歇喝了一口茶,说道。
“此话怎讲?”楚游来到桌前,疑惑地看着赫连雨歇。
“穆遨死后,镆剑山庄失火,烧死了许多人。穆遨的次子穆含光活了下来,你可知道?”
“有所耳闻,却不知真假。可是镆剑山庄不在台州啊。”
“是的,镆剑山庄确实不在台州。”赫连雨歇说,“可是镆剑山庄毁灭后,穆含光带着妻儿来了台州。”
楚游握着茶杯,杯子里的水泛起波纹。他冷静地说:“这事,我就不知道了。”
“来到台州之后,穆含光一心习武,并改名为穆昶,建立了绝剑山庄。”
“原来绝剑山庄的庄主是穆遨的儿子,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镆剑山庄只知道铸剑,却不注重剑术。当年穆遨老前辈输给你,也是必然的。可是绝剑山庄就不同了。穆遨死后,穆含光四处拜师,学习武艺。如今,他的武功在台州是数一数二的,其家眷也都是人中龙凤。穆含光的夫人和两个女儿皆是这一带的侠女,长子穆承影也不简单。穆家没去找你报仇,你却送上门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楚游苦涩地一笑,说:“血债难还。我有许多债主,却只有一条命。我的命就在这儿,就看他能不能拿去了。”
赫连雨歇沉默片刻,说道:“实不相瞒,绝剑山庄的穆承影与我素来有交情,倘若他来取你性命,我也为难。所以,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台州吧。”
“既然你是他的朋友,为何要帮我?”楚游盯着赫连雨歇,脸上写满疑惑。
“八年前,你在庐州救了一位弱冠之年的公子,可还记得?”
楚游想了想,点头道:“有点印象,那位公子被山匪劫持,我刚好路过,就把他救了。”
赫连雨歇笑道:“那位公子正是我的兄长。”
“这么巧,他现在可还好?”楚游有些惊讶,也有些欣喜。
“家兄如今在庐州做官,一直念着您的恩德。可你来无影去无踪,他想要报答您,却没有机会。”
“这不,你已经替他报答我了。”楚游露出和蔼的笑。
“先生,那您要不要离开台州?”
楚游喝了一口茶,叹道:“既然来了,我就待一阵子。倘若穆家真的来找我报仇,我也认了。”
“那您定要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