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言这孩子平时喝铁观音多些。”
江连城用杯盖抚了抚茶面,几片细小的茶叶在水面打着转儿。
舒月的一双手修长而葱白,将斟好的茶置在卓言身侧。
卓言呷了一口茶,问道:“舒小姐,是哪里人?”
舒月一边为茶壶添水,一边道:“自小南城人,书未念多少,便学艺赚钱,少爷莫笑话。”
卓言的指尖叩在桌的边缘,打量着舒月。
这女子谈吐做事,不急不缓,如行云流水自如优雅,一气呵成。
“舒小姐着实自谦。”
舒月将分好的药片与备好的水递给江连城,很是坦然的谈起过往。
“我15岁便出来学艺了,能读多少书呢。学学曲艺小调,唱唱评弹,后来在就靠着这幅嗓子在会馆里唱曲赚钱。所以我甚是羡慕少爷可以正经八百的读个好书,拿个文凭。”
茶壶的水烧的沸腾,白色的蒸汽如烟袅绕。
卓言听舒月说着这番言论,也许是茶香的缘故,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的香。
一个月前,江连城与好友去幽兰苑用餐。
穿过长长的回廊,路过一个水榭,恰好一艘船舫临榭而过。
一女子长发后盘,怀抱一琵琶,一身浅色印花旗袍,坐在船头,两岸柳梢如丝垂下,湖面微波粼粼。
女子指尖拨动着丝弦唱道:“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瞻园里,堂阔宇深呀,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呀。”
丝弦声声未掩住那漫长的20多年都未曾再听到的熟悉的声音。
江连城曾在梦里梦到过苏宛月。
梦里的苏宛月一身素白的刺绣旗袍站在桂花树下,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他,眼里是一池化不开的哀愁。
他哭着喊她:“月儿,月儿,对不起,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可是月儿没有回答。
他向月儿大步跑去,哀求她不要不理他。
月儿一滴泪落下。
连着他与月儿的路顷刻断裂,他坠入黑暗的断崖之中。
他在入骨的柔声小调中驻足。
那女子恰好一个抬眸,露出大半容颜。
如疾驰的列车带来风驰电掣般的冲击,让站在岁月两端的人在此刻此地相见。
兰竹轩内,江连城向领班的经理点了一曲评弹。
那船舫上的人儿抱着琵琶坐在对面,拨动丝弦。
他真真切切的看着,听着,未曾注意到好友连叫他数声。
一曲终了,江连城如从梦中回神。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舒月,南城人”
女子有些拘谨,只不过眼神碰触一下,不多时便主动收回,继而垂眸。
苏宛月与舒月,名字带着几分相似。
连南城与苏宛月的故乡都属于同一个省。
江连城的心头如坠起一根拉紧的丝线,紧紧绷着,不得喘息。
“听起来你的功底不错,想必学了多年。”
聊到曲艺,舒月放松了些,面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容,指尖拨了一下丝弦,目光浮过琵琶,然后落到江连城的身上。
“多谢,您过奖了,自15岁出来学艺,如今也不过是八年而已。”
江连城心头一算,那舒月如今正好23岁。
犹记得那年,他与苏宛月拍戏相识时,他28岁,苏宛月23岁。
女子指尖轻拨,一首《声声慢》起。
“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
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
风过,屋内兰花香起,屋外吹皱一池满载人间思绪的水。
江连城眼眸湿润。
后来,连着几天江连城都去幽兰苑用餐。
再后来,他的身边多了一名生活助理,幽兰苑内再无评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