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盯着沈爱花,又望望舒云,他连舒云的银钗也躲不过,又怎么能斗得过他们两个联手?
过了半晌,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将那条五步蛇接了过去。
左手连点,将沈爱花身前穴道一并解开。
沈爱花冷汗已浸透衣襟,长长输出口气,抹去脸上的汗珠。
活动了几下僵硬的手臂,苦笑道:“看来我以后最好还是离毒蛇远一点。”
面具人将毒蛇丢进笼中,再转过头时,脸上的面具已摘下。
他须发花白,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负手站在石桌旁,傲然说道:“二位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舒云道:“先生果然就是虎大夫吗?”
老人哂笑一声:“不错,就是我,像老鼠一样躲着不敢见人的虎大夫。”
沈爱花道:“我们这次来,只是想向先生请教柳长春柳堡主的病情。”
“柳长春的病情?”虎大夫双睛锐闪,“你们知道他有病?”
沈爱花点点头。
虎大夫道:“刘长春曾特意嘱咐我,断不可向外人透露他的病情,否则他就要把我交给朱五爷的大公子,你们是怎知他有病的?”
沈爱花道:“我们刚从流云堡出来,有人告诉我们的。”
虎大夫冷笑,“是他老婆告诉你的?”
沈爱花微笑不语。
却听舒云缓缓道:“其实……堡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义父有一种怪病,反反复复总是发作,有时连腰也站不直,路也不能走……
“每到这时,他都要自己配药来吃,只要吃了自配的药,立刻就有好转,用不了几日又变得神采飞扬,好像没事一样,但是他却从不许我们过问他的药方。”
“他自己配的药?嘿嘿……他若真有这本事,又何必来找我?”
说着, 虎大夫转头看向美猴王:“小伍,把蛇毒送进屋去,没有我的话不许出来!”
“是。”
美猴王抱着几只瓷瓶跑进屋里,重重关上了门。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他有病,我也不必再替他隐瞒。
“你义父的病本来是再寻常不过的男科症候,只是他讳疾忌医,一直拖延,又不知节制,导致病情加重,以至于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他的药哪里是什么自配,从来都是我给他的!”
舒云道:“都是先生配的药?”
“不错,都是我配的。他本来每隔一个月用药一次,每次我把药抓好,放到我们约好的一处半山腰上,他再来取药,我们约定,除非必要,否则绝不见面。
“可是后来他病情加重,二十天便要用药一次。
“直到最近,距离上次用药只不过刚过十天,他居然派来一个小厮,上门找我索药,那时我就知道,他的药越吃越多,如猛火烧汤,汤干釜破也只不过是迟早而已啦。”
沈爱花道:“你是说柳堡主的病情已经很重?”
“何止是重,根本已到了积重难返、无药可治的地步。”
舒云道:“可是……可是先生的药……”
虎大夫捻须笑道:“我的药他若不吃,也许反而还能活得更久些。”
“这是为什么?”
虎大夫闭目微笑,“因为我下药向来猛烈,力如虎狼,虽说专克顽疾痼症,但医经有云:‘是药三分毒,久服十分害’。便是一个好人常年服药,脏腑也要受损,何况他的药力一加再加,身子早已不堪重负,如今便是断药,也不能恢复啦!”
舒云道:“可是他每次吃过药之后都会恢复如常,甚至好像更有精神了。”
“那是因为我的药效将他体内仅有的一点精气逼了出来。就好像往一只茶杯里放石子,虽然杯中茶水很少,但是只要不断放入石子,茶水还是可以流出杯口,这道理有什么难的?”
舒云不说话了。
沈爱花道:“所以等石子一旦装满杯子,杯里的茶水也就彻底空了。”
“不错。”
“但现在若把石子拿出来,杯子里的水就又会回到杯底,柳堡主整个人又要一病不起了。”
虎大夫笑了笑,“我说过,这道理一点也不难。”
这次沈爱花也闭上了嘴。
虎大夫在石桌旁悠然坐下,把玩着一只瓷杯,淡淡道:“我记得你们先前说过,是郭玲让你们来的,她只是让你们来打探柳长春的病情么?”
沈爱花道:“是。而且柳夫人还特意让我给先生带一封信。”
沈爱花之所以现在才把信拿出来,就因为他也不能完全相信郭玲的话,只有虎大夫亲口说出柳长春的病情,他才能作出下一步判断。
现在看来,郭玲起码没有在柳长春病情上说谎。
不吃药对柳长春似乎反而更好些,沈爱花这才将这封告密信拿了出来。
虎大夫狐疑地看看沈爱花,又看看那只信封,终于接了过去,随手拆开。
信纸很干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字迹娟秀,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虎大夫台鉴:令高足正被柳长春困于山中地窖,恐已遭其毒手。”
看过信上的内容,虎大夫的脸上居然还是丝毫表情也没有,还能不徐不疾地将信纸折好,再一板一眼地放进信封里。
知道了自己唯一爱徒的遭遇,虎大夫居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这份修持与定力,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沈爱花只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做到这一点。
——虎大夫之所以如此镇定,是不是只因为他对这个结果早已隐隐料到了几分?
将信封放在石桌上,虎大夫缓缓站起,“多谢柳夫人了,也多谢你们不辞辛劳为我送信。小伍!把药柜第五排,右边第二个抽屉里的药瓶拿过来!”
“是!师父。”
只听屋子里一阵抽屉响动,随即美猴王冲了出来,脸上还带着面具,手中却多了一只小瓷瓶。
“这是我最新配制的解毒丹。没什么好谢你们的,就请将这瓶丹药拿去吧。”
沈爱花与舒云相对一望,又见虎大夫态度决绝,只有伸手接过。
“这解毒丹虽不敢说包解百毒,但是三四十种寻常毒药还是能解的。”
沈爱花打量着药瓶,笑道:“所以若拿到黑市上,想必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虎大夫道:“但我若是你,就绝不会卖它。”
“为什么?”
虎大夫目光闪动,转头凝视着沈爱花,一字字道:“因为你若卖了它,你自己身上的毒要拿什么解?”
沈爱花怔住。
舒云也吃了一惊。
——难道沈爱花已经中毒了?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什么连他自己好像都还没察觉?
虎大夫冷笑道:“你们若再晚来三天,也许我就用不着舍下这瓶解毒丹了。”
舒云脱口道:“为什么?”
刚说出这三个字,舒云就后悔了,因为这问题实在太傻,答案再简单不过了:“死人是用不着解毒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