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旁边的方万珍听泉柏向大哥赔着礼 , 久积在心头的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等泉柏说完了 , 她擦干了眼泪 , 提高嗓子说:“爸 , 娘 , 今日是一个好机会 , 一家人都坐在一起 , 我有几句话要对我弟泉柏说。自从我进你真家门到今日, 我都跟你哥在一起 , 分开的时候很少 , 并不是说你哥是我丈夫我说好话 , 有些东西我不说你不晓得。 我生这几个娃患 , 你哥一个都冇抱过 , 在生产队的时候 , 他出工回来就看书 , 早上吃了中午有冇得吃的他都不管。自从进了这个药坊 , 无论从么地方回来 , 再晚 , 他不到住院部打一个圈回来睡不着。生了病一边打吊针 , 一边开处方 , 从来不放松工作 , 他这样拼命是为了么东西? 作为一个外姓人 , 我看了都心痛 , 何况你这个亲兄弟呢? 你前日动手打你哥 , 我只能急在心里 , 要是其他女人揪着你拼命你么样办? 你哥没有还手 , 不是你哥打不过你 , 你哥是不唱戏别人看。你也晓得 , 这个院里有好多人在等着看我一家人的好戏。”方万珍嘛里啪啦, 说了一气 , 憋在肚里的气也仿佛松了许多。
真泉柏听完大嫂的话 , 回头见大嫂站在门口 , 站起身来让过椅子, 叫大嫂坐 。方 万珍在大家的招呼下坐下以后 , 真泉柏坐到了另外一把椅子上 , 抽了一 口烟 , 对大嫂 内疚地一笑说:“万珍哥 (咸宁方言: 对姐姐 、大嫂也称哥) , 我现在不叫你阿嫂更亲。 老弟不懂事 , 亏你急 , 亏你气 , 老弟对不起你。”
真常恩见泉柏真心实意地向大哥大嫂赔礼 , 心里一喜 , 既然兄弟俩都消了气 , 这件事就不宜再扯。他端起茶杯喝了一 口茶 , 清了清嗓子说: “其他话不说了。我没想到刘教授一家人大仁大义 , 不吵不闹把这起人命关天的大事处理好了, 这是这个药坊的福分 , 也是我一家人的福分 。尽管这个地方是公家的 , 外人盯着的是我一家人 , 再坏的事传出去了 , 人家笑的是我这一家人 , 怪的是我这一家人, 我这一家做好做坏里外都不是人 。无论么样说 , 只能做好 , 不能做坏 , ·荣恩堂, 那块牌子得要靠这地方打基 础 。退一万步说 , 我们等下一代长大成人了 , 等我们有力量了 , 我们好好地把这个地方交给政府 , 我们再去从头开始 , 不留话别人说 , 要走我一家人光光荣荣地走。泉柏你要考虑一下, 金昌松再也不能沾处方的边了 , 再害了人不是赔几个钱的事 , 人命比什么都贵重 , 什么东西都可以赔 , 就是人命赔不了。别人求到这里来是闻我一家人的 名 , 害了人家的命就上对不起天 , 下对不起地了。积德呀 , 我的孙儿还冇长大 , 还有几多德要积? 我省吃俭用几个钱 , 捐给乡里做学校 , 捐给老家修桥 , 修塘堰 , 为的么事? 还不是为了积德 , 多做善事 , 求一家人平安?, 子女们都认真地听着老人家的话 , 没有做声。真常恩扫了一眼满堂儿女 , 欣慰地点了点头 , 一扬手说: “ 都去休息吧 , 忙 了一天了 , 特别是泉柏 , 跑进跑出的 , 累了 , 早点回去休息。”大家这才轻轻说着话 ,起身走出门去。
再说金昌松吓得在家里躲了一天 , 到天黑了也不见真泉柏回来 , 不晓得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 他怕刘教授的家人找到这里来 , 抓住他不放 , 一顿臭打 。但是 , 到现在天已经黑了 , 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 金昌松的心更发了虚 , 匆匆扒了几口饭以后 , 他又一头撞进了杨长利的家门 , 打算从他那里得点指导。
杨长利正吃完饭 , 跷着脚坐在沙发上喝茶 , 见金昌松鼠头鼠脑地摸进来了 , 一笑 , 指了指身边的沙发 , 叫他坐 。他很清楚 , 出了这么大的事 , 金昌松肯定要来找他 , 别人议论纷纷 , 他一句话也不说 , 他在静观事态的发展 , 到关键时刻出一招 , 这一招会 绝对在这座玉雕的大门楼里引起震动 , 不然他不会轻易动手 。这么多年的拼拼杀杀 , 使杨长利变得老成多了 , 他时刻在等待着机会 , 出奇制胜地将荣恩堂这块挂在真常恩 心里的招牌彻底消灭掉 , 并要让真常恩一家人陪葬 。今日金昌松弄出了这么大一宗事 , 杨长利在心里笑了 , 他巴不得这个地方天天出事 , 并且天天出大事 , 那就是老天爷有眼了 , 他杨长利扬眉吐气的一天就到了 。金昌松在他的手上本来就是一 只走卒 , 他拉他人伙 , 把他一起弄进这座大门楼来 , 就是要他在前面冲锋的 , 就是要他在前面挡炮 灰的 , 到时机成熟了 , 这只卒子他就把他推过河去 , 让对方首先吃掉它 , 为自己出马 扫清道路 。现在他弄出来的事越大越好 , 让真常恩一家人去替他擦屁股 , 最好是为了打击金昌松 , 真常恩调过头来与自己联手 。他的最终目的是要让这个地方改姓杨 , 如果拼尽全力改不了 , 他就要想方设法毁掉它。
杨长利叫在厨房内忙着收拾碗筷的木玉帘给金昌松倒了一杯茶 。金昌松接过来 , 道了声谢便放在了桌上 , 根本没有心思喝 , 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 " 杨院长" , 问他听到么消息没有 。听见金昌松在叫自己 "杨院长" , 杨长利的心一开 , 一种极大的满足感使他得意起来 , 他摆正了一下身子 , 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 , 轻轻咳了一声 , 一本正 经地说: " 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 , 出了医疗事故归医院来处理 , 你怕什么?" 金昌松一听杨长利的话正合他意 , 突然高兴起来 , 精神也轻松了许多 , 笑着说: " 对 , 对 , 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原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 把我搞昏了头。" 杨长利又装出一 副仁慈相 , 长长叹了一 口气说: "以后你也要注意 , 这种病不能乱用药 , 一剂药就要人命。人家与你无冤无仇 , 害人家命做么事呢? 再说 , 病治不治得好与你屁大的关系 , 人家是来找真常恩看病的 , 看不好人家自然会骂人。你吃你的饭 , 你做好做坏他真泉柏还敢 少你一分钱的工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