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富认真听着父亲的话 , 有些东西他仿佛在脑子里理出了头绪 。在这样一个几代人为一宗事业拼死拼活的家庭中长大的他 , 看在眼里的是跟老黄牛一样埋头耕耘的爷 爷和父亲 。随着年龄的增长 , 他也逐渐明白了为什么背已经彻底驼下去了的爷爷仍然 听见上班铃声一响就出门 , 一坐下来到下班铃声响了好久才回家 。他是看着爷爷的背 慢慢驼下去的 , 他现在明白了爷爷心里装着什么 , 父亲跟爷爷一样拼命是为什么 。父 亲叫他不仅要学好医学知识 , 还要学会做人 , 学会管理医院的话他听进去了。
天快黑了 , 真旺庆也打完了两瓶点滴 。他正下床准备松弛一下躺痛了的身体 , 病房的门开了 , 妻子万珍和弟媳金枝分别扶着父母亲走进门来了 , 他连忙迎了上去 , 先扶住老父亲坐了下来 , 问两位老人家怎么来了 , 笑着说自己不要紧 , 叫两位老人家 放心。
方春莲拉着儿子的手 , 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 前前后后看着 , 心痛地:" 我患 , 我肉" 地叫着 , 问要不要紧 , 痛不痛 。真旺庆扶老母亲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 , 笑着说不痛。 弟媳金枝数落了丈夫脾气不好 , 不懂事以后 , 叫大哥宽心休息 。真旺庆谢了弟媳 , 笑着说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日子 , 兄弟之间有什么矛盾也正常 。他又转头对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的父亲说: "爸 , 这几日就辛苦您老人家了 , 我还住两天就回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 , 病人们围着老人家 , 他更是没有休息的时候 。看着满脸沧桑的老人家 , 他的心一寒 , 说不下去了 。轻轻吸了一口气 , 将快涌出来的眼泪吞了回去。
真常恩抬头看了一眼长子 , 心痛地轻轻叹了一 口气说: " 你放心住院 , 家里我顶着 。泉柏今日下午又替你来坐门诊了 , 他把金昌松安排到住院部去顶你去了 。你把伤养好再说 , 以后有么话你对我说 , 我来对他说 , 他再怎么样不敢打我。”
真旺庆笑了笑说: "冇得事 , 有矛盾也回避不了 。泉柏去顶班是好事 , 我就怕累垮了您老人家 。住院部的病人叫金昌松不要乱开处方 , 那些病人照我开的药先吃几日不要紧 , 等我回来再处理。" 说到这里 ,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 天快黑了 , 便吩咐儿子方富扶爷爷下去 , 一家人找一家餐馆吃饭 。方富答应着扶起了爷爷 , 胡金枝扶着老母亲 ,一家人一起下了楼 , 在医院旁边的一家餐馆简单吃了一餐饭 , 万珍留下来照顾真旺庆 , 方富同爷爷奶奶和婶娘一起坐车回了家。
胡金枝将两位老人家送进了家门便转身下了楼 , 拖着疲惫的步子回了家 , 当他推 开家门的时候 , 见真泉柏在客厅里踱着步 , 不住地抽着烟 。见她回了 , 真泉柏连忙迎 了上来 , 问了一句 : " 怎么样?" 胡金枝知道他问话的意思 , 一扭头 , 冷冷地说: " 没事。" 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摞钱塞在他的手上说: " 这是大嫂还给你的。" 真泉柏接过钱 , 塞进衣袋里 , 听说大哥没有问题 , 他的心放了下来 , 坐到沙发上 , 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
胡金枝扫了真泉柏一 眼 , 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 动了动嘴唇又咽了回去 。其实 , 她 已经从真泉柏兄弟的争吵中猜出了几分他们争吵的原因 。他们不愁吃喝 , 不存在分配不均 , 她也深知大哥的为人 , 知道他担心得最多的是荣恩堂的兴衰 。泉柏尽管许多事都瞒着着她 , 但是 , 凭女人的直觉 , 她知道真泉柏出了轨 。虽然旁人的好多话都避着她说 , 但没有不透风的墙 。花蕊与真泉柏之间的一些风言风语多多少少传了一些到她的耳朵中 , 她凭着自己对丈夫的深爱和对丈夫的巨大信任 , 把这一切都当成了耳边风。 可今日大哥在说了 , 她也太了解自己的丈夫 , 性情随和的他 , 尽管脾气不好 , 一般事情他是很少发脾气的 , 今日大哥点了他的死穴 , 他暴跳如雷了。
胡金枝又扫了一眼真泉柏 , 鼓了鼓勇气 , 终于开了口。" 东东他爸。" 她用长子方宏的乳名来提醒丈夫注意名誉 , 孩子们一日日大了 , 得让他们为有一个好父亲骄傲。 她接着说: "你是聪明人 , 有些话我不说并不等于我不晓得。我的态度你晓得 , 是这个家 , 是爸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 我这一辈子只有报答的份 。我生是这个家的人 , 死是这个家的鬼 。我只求你一点 , 做事要多想一下, 我不要紧, 儿女要紧 , 这个药坊要紧。爸都八十岁了 , 还一日到黑驼背弯腰地做 , 为的么东西?" 说到这里 , 胡金枝轻轻叹了一口气 , 作为女人 , 她为丈夫的出轨而心如刀绞 , 但是 , 这些话也仅仅是道听途说的 , 她寄希望于这一切都是空穴来风。
真泉柏听着妻子的话 , 没有做声 , 金枝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了来说 , 他也听得出来她说话的用意 , 对她说什么呢? 叫她放心 , 说自己仍然爱她,这一切都已经不现实。但是 , 一宗 , 自从他与花蕊有了那层动心动肝的情意后 ,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像往常一样对待胡金枝 , 让她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然而 , 人不仅是吃饭穿衣而已 , 女人更需要男人对自己的忠诚 。真泉柏没有弄懂这一点 , 在以后的日子里 , 也因为情感上的大是大非差一点弄疯了胡金枝 , 这是后话 。将一切闷在心里的胡金枝走到了人生的浪谷 , 真泉柏掀起的情爱巨浪也差一点把她葬在了谷底。
真旺庆住了四天院后 , 再也待不住了 , 成日吵着要出院 , 他的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 , 提心吊胆着住院部里的病人。他也清楚自己受的是一点皮外伤 , 消了几天炎 , 伤口就好了 。但是 , 他的妻子方万珍却横竖不同意他出院 , 非要他住到拆了线再走 。真旺庆更清楚妻子的心思 , 她是在与弟弟泉柏赌气 , 因为她知道那座玉雕的大门楼里离不开自己的丈夫 , 她不许丈夫出院是要泉柏知道轻重。真旺庆劝了妻子几次 , 说这不是赌气的时候 , 医院里人命关天 , 出了事不得了 。可方万珍听不进那么多 , 只一句话: "不行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