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旺庆很清楚地听到了杨长利的这句话 , 他突然一惊 , 从他的这句话中他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 , 杨长利在不明真相的前提下说这样的话是在挑拨是非 , 他的意思是真旺庆和真泉柏有朝一日要为这份产业拿刀争夺 , 这也是杨长利期望看到的局面。这话也引起了真旺庆的警觉 ,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 恨弟弟泉柏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 恨他在旁人面前丢自己一家人的丑。
到了住院部 , 真旺庆自己拿处方开了破伤风和消炎药 , 叫护士给自己清洗了伤口 , 包上了纱布 , 便找一间空病房躺了下来 , 准备打针。
站在大门口的真泉柏抽了根烟 , 稍稍消了消气 , 也为自己的鲁莽行为开始后悔起来。见大哥进了住院部 , 他急了 , 连忙跑到宿舍楼下 , 大声将司机叫了下来 , 从身上掏出所有的钱 , 全部塞在他的手上 , 吼着说: " 快去 , 快把我旺庆哥送到市医院去住院 , 在这里不行。" 司机答应一声向住院部跑去。
真常恩和老夫人也赶到了住院部 , 担心地问长子要不要紧。真旺庆笑着说没得大问题 , 休息一下就好了 , 叫两位老人家不必担心 , 回去休息。这时 , 小车司机跑了进来 , 把手里的钱向真旺庆扬了扬说真院长叫我来把你送到市医院去住院。真旺庆笑了笑说不必了。方老夫人一脸不高兴地说: " 去 , 去检查一下让一家人放心。这狗东西 , 还晓得担心 , 还晓得心疼大哥了 , 晓得心疼就不该动手打人。" 她这句话是在说给真旺庆和儿媳妇万珍听的 , 让他们不要记弟弟的仇。万珍也止住了哭 , 轻轻对真旺庆说: "去吧 , 去检查一下让一家人放个心。" 真旺庆晓得不去走这个过场一家人放不了心 , 便淡淡一笑说: " 走吧 , 没事的 , 看看就回来。" 他边说着边站起身来,方富又连忙扶着父亲向门外走去。
司机连忙发动了车 , 等真旺庆上车来。真泉柏又连忙叫来了出纳 , 叫她同车子一起去办住院手续。见出纳上来了 , 庞师傅便将刚才真泉柏给他的钱递给真泉柏, 真泉柏接了钱又塞在刚刚上车的大嫂手上。车启动了 , 很快驶出了那座玉雕的大门楼。
到市医院拍片检查后 , 真旺庆的伤口问题不大 , 医生给他缝合后 , 真旺庆要回去上班。夫人方万珍劝他住几天医院 , 等伤口彻底好了以后再回去 , 说这样包着脑壳上班别人会笑话。真旺庆摇了摇头说: " 不 , 那地方一天也离不得我。" 他很清楚如果没有他 , 那副重担就会落在八十高龄的老父亲身上。
真旺庆深深叹了一 口气 , 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 他担不起呀!" 他更清楚 , 尽管有杨长利 、金昌松在坐诊 , 但是这些人的医术他完全不放心 , 交给他们看的也仅仅是一些腰腿痛的简单病人 , 药方是真常恩开好了的 , 他们只照葫芦画瓢就是。
方万珍见真旺庆坚决要回家再也忍不住了 , 吼着说 . "那个医院是国家的 , 不是你家的荣恩堂药坊 , 你拼死拼活该做的都做了 , 对得起病人了。泉柏有么事有政府管他 , 用不着你来说。你现在包着脑壳回去 , 人家会笑你一家人的。"
真旺庆听见妻子这样一 吼 , 突然一惊 , 仿佛明白了什么 。是呀 , 那座玉雕的大门楼现在挂的是政府发的牌子, 它的一切都归政府管 , 现在泉柏是那个地方的法定代表人 , 他有权力处理一切事务 。作为副院长 , 他分管的是业务 , 是要把病人的病看好 , 不出医疗事故才是自己的责任 。至于其他事不该自己管 , 自己也管不了 。想到这里 , 真旺庆看了一眼急出了眼泪的妻子 , 点了点头 , 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 " 好吧 , 住院就住院吧 , 这个样子去上班 , 病人看到了也不雅观。"
见真旺庆同意住院了 , 出纳连忙找医生开了住院单子 , 到收费处交了预付金 , 方万珍便和儿子方富一起将真旺庆扶到住院部 , 办好手续后 , 真旺庆躺到了病床上 , 护士很快给他挂上了点滴 。真旺庆叫出纳和司机回去 , 说下午上班有事 。他们答应一声走了 。方万珍说要回去给真旺庆拿换洗衣服 , 也随车走了 , 留下长子方富陪伴父亲。
看着一滴一滴落进下一节导流管里的药水 , 真旺庆的心也随着这药水一滴一滴地 落得响 。尽管这个医院还不是荣恩堂 , 但是 , 这毕竟是自己一家几代人的心血 , 再怎 么样它只能不断发展 , 不断壮大 , 绝对不能垮掉 。社会的发展三十年河东 , 三十年河 西 。他估计 , 现在都在鼓励个体企业发展 , 鼓励私有化 , 现在国家在搞国有企业改革 了 , 也许有朝一 日要把国家企业分给私人去经营 。如果现在不守住这份产业 , 到时候 真正分了 , 到自己一家人手中的就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烂摊子 。真旺庆越想越后怕 , 他 又叹一 口气 , 转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长子 , 伸手轻轻抓住他的手 , 仿佛是自言自语 , 又仿佛是在对儿子说. "以后我只做黄牛了 , 拼命工作 , 为药坊争取最大的利益 , 保住 这棵树根不烂掉 , 等它再发芽。" 他又重重地叹了一 口气说. " 看热闹的人多呀 , 看翻 船的人多。"
看着已经长大的儿子 , 真旺庆的心又稍稍多了一些安慰 。但是 , 看着马上就八十岁了的老父亲还在驼着背工作 , 他又巴不得儿子快快成人 , 他已经深深地感觉到老人家盼了一辈子的 "荣恩堂" 这块牌子要在人世现形 , 这副更重的担子也许就落在这个才刚刚走出高中大门的儿子身上 。这个时候 , 他突然想到该有什么话要对儿子说了 , 该要让长子有一个明确的学习和生活目标了。
稍稍考虑一下以后 , 真旺庆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方富呀 , 你马上就是大学生了 。爸很高兴 。今日的事是你爸跟你叔之间的矛盾 。你是下一辈 , 二叔也是你的亲人 。兄弟之间有什么过节 , 也不稀奇 。你作为晚辈不要记你二叔的仇 , 你尊重你爸同样就要尊重你二叔 。儿呀 , 你以后肩上的担子重 , 我这一代可能完不成你爹 ( 爷爷) 的愿望了 , “荣恩堂” 这块牌子在我一家人心里挂上百年了 , 一定要让它再挂到人世来 。你日后不仅要学好医学知识 , 学真本领 , 还要学做人 , 学怎么管理医院 。也许这个地方等不到 …… " 真旺庆说到这里止住了 , 下面的话他吞进了肚里 , 他觉得没有必要给还年轻的儿子说 , 增加他的精神负担。据他估计 , 如果弟弟泉柏不引起警觉 , 千里江堤溃于蚁穴的一日为期不远了 。无论他和老父亲再怎么努力 , 也堵不住这个越溃越大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