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山把两孩子调换的事情录下了留影,并只送到了我一人的手上。
当我知道这事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知道夙禾怨我,恨我,甚至怨恨兮山,怨恨父君,怨恨天族,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怨恨之大,竟抱着玄觞一起赴了诛仙台。”
无崖说到此处,脸上肌肉带了明显的紧绷,虽极度克制,两手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看得出,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不小。
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往下继续时,无崖状似稍稍缓了过来,继续把往日伤口的痂一点一点地向我掀开。
“我赶到诛仙台的时候,正好看到夙禾抱着玄觞往诛仙台跳。
彼时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父君和兮山前后脚都到了诛仙台附近。
我当时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夙禾抱着玄觞去死,否则,我和兮山的夫妻情分怕是彻底到头了。
天族和兮花圣族届时也可能因此而决裂,八荒六合也可能因此而再次动荡。
可我即使尽了最大的速度跟着跳了过去,依旧救不了她们。
我没从诛仙台救起玄觞,自己却是被父君从诛仙台下捞起的。
待我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不知该怎么面对兮山时,却发现兮山对我全方位地隔绝冷落了。
后来我才明白,大概得知我历劫归来多了个非她所出的孩子那会儿,兮山先前对我好不容易积攒的好感便已直跌谷底。
而她又目睹了后来诛仙台所发生的一切,尤其是目睹了当时发疯了那般追着夙禾与玄觞跳下诛仙台的我。
大概那时候的兮山便认定我早已移情于夙禾母子,为了夙禾母子不惜跟着一起跳诛仙台赴死,以至于从此便对我寒了心冷了情。”
无崖说到此处,闭了双眼,脸上表情,就跟霜后的柿子,铺了薄薄的一层白。
隐忍的痛,是看似不痛的痛,可恰好那才是最痛的痛。
我没有说话,此时说什么都是苍白。
斯人已逝,事已发生,断没有回头之路。
不是哪个位面,都有逆转时光之能的转轮的。
哪怕有,也不是普通仙者能够无痛驾驭的。
“后来我发觉,兮山似乎并没有发现我们的玄觞已经归于天地,依旧满心满眼疼爱地照顾着那个本不叫玄觞的玄觞。
察觉到此,我松了一口气,而心底却又埋下了另一重更深刻的愧疚。
后来,我想过找兮山谈谈,只是兮山从始至终连一次见面的机会也没给过我。
于是,我只能悄悄地在兮山察觉不到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她。
兮山对玄觞的疼爱每多一分,我内心对她的歉疚便加重一分。
我甚爱她,却也不知当时的局面对兮山,对我,乃至于对整个兮花圣族以及天族,是好是坏。
那段时间,我备受煎熬。
甚至想到了跑去西天拜入佛陀门下,从此了断过往,前尘尽散。
后来,佛陀道我身在天界,心在红尘,实在不适合佛门,遂没有应下我遁入佛门的请求。
可当时的我就跟迷了心窍那般,一门心思只想遁入空门,了却余生。
遂从此自行断了发,光了头,披上袈裟,吃斋念佛,深居简出。
就这般,一晃几万年便过去了。
期间我出去过几回,一回,是面见天君,一回,是探望玄觞,还有一回,是去看一眼兮山。
说好听,我这般行为是为了赎罪,实际也不过是为了逃避现实,麻痹自己,懦弱又窝囊。
意识到这些时,我才算真正有了些许的明悟。
当佛陀再次出现在我跟前时,我拒绝了他的渡化。
那一刻,佛陀会心一笑,赠与我一枚无根之花,便消失于我跟前。
佛渡有缘人,而我,只能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