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荷正走在街上,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一声“哈”响起,可是这个声音响到一半便被生生吓回去了。
顾青荷右肩微沉,左手已扣住了那只手的脉门,一个转身,将那人反手扣住,左脚踢向他的膝间关节,右手已锁住他的喉咙。
只听那人哇哇闷叫,周边闪出几条大汉,手上抄着家伙,呼喝着朝顾青荷招呼来。
顾青荷撩腿几个连环踢,几声惨叫声中,几条人影飞了出去。
就在这时,她脚下之人突然说道:“疼,疼,顾,顾姑娘……”
顾青荷心中疑惑,自己并不认识这样的人,手上一松,低头一看,竟是日前同她一起进有凤来仪的元修逸。
这一惊不小,她连忙松开了手,正要将他扶起来,几个大汉立刻拥上前,挡在元修逸之前,可又慑于顾青荷刚刚的威势,不敢靠近她。
顾青荷见元修逸满面通红,不停地咳嗽,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心下惭愧,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站在那儿看着他,等他缓过气来。
“唉呀妈呀,你这是下死手呀。”元修逸刚缓过来便开口说道。
顾青荷满心愧疚,说道:“二公子,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大汉说道:“你瞎了眼,你知不知道这位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不快磕头陪罪……”
元修逸一脚踹向那大汉骂道:“你嚷嚷什么?你让谁磕头陪罪呢?你信不信我让你嗑头陪罪?快向这位姑娘道歉,否则明天不用出现在本公子面前了。 ”
那人一听,哭丧着脸说道:“公子,小人知罪,小人无礼,你饶了小人吧。”他又看看顾青荷,上前便要赔罪。
顾青荷心想这元修逸可能是京都一霸,是以大家都怕他,可是自己不需要别人怕她,也不需要别人陪罪,忙阻止那人:“无妨,我也有不对。”又拱手向元修逸道:“方才多有得罪,多谢二公子高人雅量,不与在下计较。”
元修逸眼睛骨碌碌一转,笑道:“谁说我不要你陪罪?只是觉得那样太过粗鲁,不雅不雅。”
顾青荷见他神情顽皮,可能在想什么鬼主意,又想自己与他不是同路人,还是不要有太多接触,便道:“不知二公子需要什么样的陪罪,事先声明,我并未将你怎样。”言下之意是希望他的要求不要太过分。
元修逸笑道:“当然当然,现在日中,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如何?”
顾青荷正要推辞,肚子却咕咕响起来。原来自己昨夜到今日,一来是忙于奔波,一来是心事缠在心头,竟忘记进食,身旁便是酒馆,里面酒菜香气四溢,她才发现自己肚中空空。
元修逸嘻嘻一笑,拉着顾青荷走进了街旁的酒馆。
不一会儿,他便点了一桌子菜,顾青荷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心想这顿她请元修逸,就当是陪罪的,便放开肚子吃了起来。
直到三碗饭后,才发现元修逸早已放下了筷子,在旁默默地看着她笑。
她脸一红,放下碗筷,说道:“你笑什么?你吃饱了?”
元修逸笑道:“嗯。你慢点吃,喜欢吃再点一些,无妨。”
顾青荷说道:“谢谢,我吃饱了,二公子,这顿我请,就当是……”
她话还未说完,元修逸接过话语:“一顿饭就想把我打发了?我才不做这亏钱的买卖,何况饭钱我早付了。”
顾青荷并未看他起身,疑惑地看着他。
元修逸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吃个饭还要自己亲自结账吧?我堂堂二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
顾青荷看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心想“这'浪得虚名'用在你身上,也许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却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这人讨厌,便微微一笑。
元修逸见她对自己不以为然的样子,褶扇一收,不高兴地说道:“怎么?难道你也认为我是纨绔不成?”
顾青荷不知如何回答,笑着问道:“莫非有人这么说过你?”
元修逸低着头,不说话了。
顾青荷见他有些不自在,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你也是京都一纨绔,人中真君子。 你看,可好?”
元修逸听她如此夸赞自己立刻展露笑颜道:“你当真这么想的?”
其实顾青荷只是见他有些失落,随便说了一句话安慰他,自己对他并不了解,何以知道真假。
他这样一问,自己反觉得一时回答不出来,脑中正思索如何回答他,谁料他并不等她回答,又说道:“你真应该见我的一个兄弟,他也是唯一一个慧眼识英才,觉得我是有用之才的人,可惜呀……”
“可惜什么?”顾青荷问道。
元修逸狡黠一笑道:“在下倒是想到一个方法让姑娘完成给在下陪礼的愿望,免得从此后被在下纠缠不清。”
顾青荷脸微微一红,心想原来自己所想他竟猜出一二,可是自自己本意并不是如此,说道:“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元修逸哈哈一笑道:“顾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你并不讨厌我,只是你我不是一路人?”
顾青荷睁着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将自己的心思猜透七八分。
元修逸笑道:“这个一点都不难。因为你一点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顾青荷不禁摸摸自己的脸,心中暗叫惭愧,自己如此就能让人看穿,日后行走江湖恐怕会带来不便。
只听元修逸继续道:“我想请姑娘带我去见我那位兄弟。”
顾青荷好奇道:“我带你去见你兄弟?”
元修逸道:“你不知道,我兄弟为了怕别人烦他,竟在大院中养了几只恶犬,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包括你?”
“嗯。 ”元修逸委屈巴巴地说道:“他说要清静清静。”
“即如此,那你就不应该去打扰他。”
“不行。他前些日子受伤了,我担心得紧。姑娘,你带我去呗。”元修逸央求道。
顾青荷道:“我见你随身都带了家仆,那几个大汉帮你驱赶几条恶犬必是不成问题的。”
“唉,那几个人中看不中用,如果有用,我还用得着请姑娘帮忙?我今天见姑娘身手了得,岂是那几个废物能比的。”
顾青荷犹豫再三,终于道:“我身手虽然还可以,却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你。”
元修逸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欢叫一声道:“好,就这么说了,姑娘说自己身手好就一定不会差了。”
顾青荷红着脸忙摇头道:“不不,我只是说还可以,算不得好,更何况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离好还相去甚远。”
元修逸道:“好好,你想怎么说都行,那我们现在走吧。”
顾青荷被莫名其妙拉去赶恶犬,心中哭笑不得,无奈既然答应了他,只好去冒犯他的那位兄弟了,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出酒家。
二人来到一个建筑雄伟的宅第之前,门前一对雄雌石狮,威风凛凛昂首朝南。门院大开,门顶上朱漆木匾上几个金晃晃的大字“忠顺王府”。
顾青荷看罢,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转眼去看元修逸,却见他三步并做两步走上石阶,抬脚跨进大门,回头见顾青荷仍在门前站着,招招手道:“快进来呀。”
顾青荷虽然肚中满是疑窦,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门,两边是两个长廊,二人跃过前方一个照壁,只见前面一个宽阔的大院,院内安安静静。
元修逸突然停住不走了,食指搭在嘴唇上“嘘……”,顾青荷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想必他如此定有道理,手向腰间伸去。
只听传来一阵阵呼呼声,顾青荷正奇怪,却见元修逸不知何时已躲在自己身后,伸出手朝右前方指了指。
她才发现墙角有两只大狗,正在伏在太阳底下睡觉,那狗体型庞大,站起来有一人之高,全身灰白毛相间,耳朵尖尖,似狼又似狗。
她不以为意,正要往前走,忽觉左手边树阴下,绿光闪闪,顾青荷吓了一跳,原来左首边也有几条恶犬,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那恶犬见顾青荷也看着它们,龇牙咧嘴露出一排排獠牙。
顾青荷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忠顺王行事果然不一般,不想别人来关心叨烦他,可以理解,但是这阵仗,是要人命呀。
这群凶犬一声低吼,伏着身体,一跃而起,纵身向顾青荷和元修逸扑来。
顾青荷一把将元修逸向外推开,跃入院中,那几只正在睡觉的大犬此时也扑了过来,顾青荷瞬间便被围在中间。
一刹间,四面八方都是利爪獠牙向她袭来。
她想恶狗多半也怕恶主,只要你比它凶,它自然就怕了你,这是她多年来在黄泉令领悟到的道理,但凡谁先胆怯,便失去了先机。
她举鞭便朝最高大凶猛的大狗抽去。顾青荷这赤蟒鞭连猛兽都惧三分,何况这种家养恶犬,果然那条恶犬扑到半空中,身上着实被挨了一鞭,哀鸣一声便应声而倒。
身侧,身后风声作响,顾青荷知是另几只恶犬扑倒,一提气,拔步便向那只被鞭倒的恶犬方向奔去,长鞭挥出,缠在一根梁柱上,身体顿时腾空飞起。
那几只恶犬扑个空,刚待再扑向顾青荷,却见她双足抵柱,回身长鞭横扫,又有几只恶犬被扫中,院中又传来几声衰叫。
元修逸见状,不禁拍手叫好。
这些恶犬虽被鞭打中,却并不退缩,前扑后继地攻向顾青荷。
原来她想这元修逸与忠顺王毕竟是兄弟,打狗还得看主人,是以力道并不重,只想将这群恶犬吓退驯服。
谁知这些恶犬竟似乎愈战愈勇,体力无穷,虽然体态庞大,却动作灵活。
顾青荷在这群恶犬之间腾挪闪移,不会儿额上微微出汗,心想如果不伤它筋骨,不知要纠缠多久。
于是举鞭便朝其中一只扑向自己的恶犬挥去,这一鞭她毫不留情,着即必伤。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住手!”紧跟着一声长哨响起,那几只恶犬同时转过方向,贴耳伏地,摇头摆尾。
只见左首角边一个拱门里一人边吹着哨子边走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人,顾青荷浑身一震,那人竟是江流川 。
江流川乍见到顾青荷,也是一惊,随之却转喜,又见身旁的元修逸,内心却是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对旁边那人道:“退下。”
长哨响起,几只恶犬便退到角落里去了。
“江兄,你来得正好,怎么样?我请的这个帮手不错吧。”元修逸三步并作两步走入院中,又道,“哼,只要我想来,就没有我来不了的。”
江流川哈哈一笑道:“顾姑娘鞭法如神,几条恶犬岂能挡住她,不知世子何时认识了这样一位高手。”
元修逸咦了一声道:“你认识她?怎知她姓顾。”
江流川笑道:“有幸见过一两面。”
元修逸道:“那正好,都是一家人,我就不用介绍了,现在我可以去看王兄了吧?他伤势大好了没?”说罢,便往内院跑去,边走边说,“顾姑娘,走,介绍你认识认识我王兄,他人极好的。”
顾青荷还在震惊中,元修逸已拉起她的手臂,拉着她穿过了一扇大门。
江流川在身后急道:“他在浮光亭,在下来引路。”
元修逸笑道:“我来了不知多少回了,还用得着你引路?”说着来到了一个大庭院,只见两边水榭楼阁,假山怪石,一座高大的两层楼阁被环绕在中间。
顾青荷自打见到江流川开始,心便突然开始慌张,任由元修逸带着自己乱走竟毫无知觉。
她只当那忠顺王此时便是在这楼阁内,心更是砰砰乱跳。
谁知元修逸拉着顾青荷转过楼阁,又穿过一个长廊,长廊沿河而建,走了百十步,便立住不前。
元修逸侧着身,挥挥手大声喊道:“王兄,王兄,是我,我在这里。”
顾青荷抬头望去,只见对面山石上,有一亭,亭旁有一株满树繁花的桃树,桃花灼灼,似一团粉霞堕入人间,依亭而落。
亭中一人,立在桃霞之下,白袍玉带,长身玉立,飘飘兮若仙鹤临风,巍巍然有龙凤之姿。
那人手拈一朵桃花,似在观赏,又似在出神,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过来,这人正是元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