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近三年时间的日夜相处,秦烈一门心思都在思考着自己要如何复仇,从未仔细的,或是真正的审视过身边的子期。
但当他随着苍头军北上剿匪,于乌垒堡遇见飞天狐狸澜梦之后,秦烈心中那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的种子,突然在大漠的烈阳之下,如春笋一般发芽破土。
或者说当秦烈回到朝云国,再度见到子期之时,那种懵懂之感让他总觉得身边的这位“小兄弟”的确有些“不一样”,而这种不同终于在今天到达了顶峰。
就当子期冲破宫门,伤痕累累地倒在秦烈的面前时,秦烈从未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为了他而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
一直以来,子期在他心中像是个姑娘般的柔弱小子,可她真正的刚强起来却从不像是个姑娘,所以不管子期到底是男是女,其实对于秦烈都是一样,因为在他的心中,早已经将子期当做过命的挚友。
“她怎么样了?”秦烈问道。
“擅闯宫门并且伤了那么多的侍卫可是大罪。”
“不是有那个什么鎏金铁券,皇帝说是要大赦天下,我一个叛臣之后都能得到赦免,她和我想比,不是小巫见大巫了吗……”
白凌云停顿了须臾,笑着说道,“脑子还算灵光,不过铁券上说的是除谋反大逆,谋杀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主,谋故杀人,但犯强盗蛊毒魇魅不赦。你的朋友胆敢硬闯王宫禁地,算不算是谋反大逆呢?”
白凌云的这番话堵得秦烈哑口无言,他不知道子期为什么会突然硬闯进来,难道是她在外面得到了什么消息,或是知道自己无法取胜,想要进来帮助自己?
不过这时白凌云却先为秦烈解答了心中的疑惑,“你的朋友说她只是想进来救你出去,不想看你死在比武之中,想来也是情真意切,不过谋不谋反可不是她说了算的。”
“就像三年前我父亲一样,对吗!”秦烈恶狠狠地站起身,偌大的房间中,两人相距不过二十步远,只要秦烈下定决心,就算自己身受重伤,却依旧可以在眨眼之间致对方于死地。
可手无寸铁且没有护卫在侧的白凌云,并未因秦烈身上所爆发出来的杀气而展现出丝毫的胆怯,反而那副镇定与运筹帷幄的态势,让秦烈隐约感觉很是不安。
就像是一只受伤的豹子被人关在笼之中,龇牙咧嘴的恫吓,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
“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世上之人有没有罪,从来都不是由我们自己来定夺的,平民百姓是这样,身为朝云国的大将军也是如此。”
“你说什么?”秦烈激动地上前一步质问道。
“我知道做不做郡马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通过此事来为你的父亲,朝云国的大将军翻案,可是你既然都不了解三年前悬龙案的内情,又怎么可能为你的父亲翻案呢!”
这三年来,白凌云对于悬龙案的隐情对于任何人可谓都是只字未提,今天当着秦烈的面,算是第一次揭开作为昇朝末期三大奇案之一,“悬龙案”的秘辛。
“天佑二年你父亲的最后一次北征算是掏空了整个朝云国的内库,本就已经民怨载道,可他却又在七年后,也就是天佑九年再度提起了北征的想法。”白凌云的目光变得缓和起来,似乎陷入到一段自己无法避免,却也只能妥协的回忆中。
“如果说大将军的前三次北征是为了给朝云国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为了沧州以北再无胡人侵扰的话,那他的第四次北征却仅仅是为了他一个人,为了除去他那个永远的耻辱。”白凌云说的这里语气重了几分,“也就是当年在雍州沙漠与西胡首领,完颜齐季签署的偃兵之书。”
秦烈心中咯噔一下,因为他从未听说过还有第四次北征这件事,在秦烈的记忆中父亲秦飞从不将军国大事带回自己的家中,所以当时在梁溪城的秦烈,甚至都没有听过“偃兵之书”这四个字。
“我想秦飞为什么会在十里亭签署偃兵之书并且退兵,其中的缘由蔡祭酒在饮鸩而死前应是同你说得很是清楚了,你的父亲当时虽然是受制于人,致使三百雷豹骑精锐命丧魔鬼城,但事后大将军当然也能寻出这幕后黑手,以其在朝云国军中的威望再进行一个北征绝对是一呼百应,只可惜当时内库亏空,武将与文臣又势同水火。”
“所以你们就乱扣罪名,一同联手除去了我的父亲,除去了朝云国的大将军!”秦烈毫无顾忌地说道,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而咳嗽不止。
“你不要心急,等听我讲完,也许你自认为很清楚你父亲的为人,但你所认识的可能只是作为人父的秦飞,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作为朝云国大将军,作为大昇四名将之一的秦飞。”
白凌云叹了口气,开始左右踱步道,“我与你的父亲相识近三十年,虽是君臣,但更多的也是朋友。不可否认的是,我白凌云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少不了你父亲的帮助,但三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就像我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而你的父亲也不再只是个会骑马作战的将军。”
“你父亲的转变是在魔鬼城那件事之后,也正是因为此事,我们二人之间开始有了芥蒂与隔阂,当他提出再度北上一雪前耻,为死去的那些雷豹骑的兄弟报仇时,我虽然很是理解你父亲的心情,但朝云国其实真的已经无法支持他再度北上。”
“但颇为奇怪的是,那一次作为大将军的秦飞并没有为朝云国的子民们考虑,不仅与李政为首的文臣们唇枪舌战据理力争,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加重赋税,这就很难不让人心生疑惑。”
“怎么可能?我的父亲绝对不是不顾黎民百姓疾苦的人!”说实话,秦烈听到这里并不相信白凌云所说的皆为实情。
“当初兄长临终前是这样评价你的父亲的,他说‘胸有惊雷而面露平湖者,可拜上将军!’”白凌云停了下来,看着秦烈微微一笑,神情中略带苦涩与无奈之感,“可人都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