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他的所有故事！”
暗室，各式各样折磨人的工具，每一式样她都已尝足了滋味。
此刻她仍被绑缚在室中央的刑架上，有个赤膊大汉一只手里攥着带刺的长鞭一只手里拿着木瓢，每狠命地抽她一下，就用木瓢从旁边的桶内舀起满满一瓢猩红如血的辣椒水泼向那些鞭痕。
任何人都该看得出此刻她已没力气说话，但欧阳七始终不甘休地对她咄咄逼问：“他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为何你要那样痴心地爱他？不惜帮他杀死我爹？我爹辛苦把你养大，本来对你寄以厚望，还准备近期择日就把你许配给我，你明白我来你身边以后，你将获取多少财富，你将爬上怎样的地位，你为何还想着他？他一个侏儒能给你什么？你到底中了什么邪？”
她已在暗室里受折磨受了三天三夜，期间粒米未进，只喝了一盅冷茶，只回应了欧阳七一个古里古怪的微笑。
血，汗，大片大片地流下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停地滴滴答答。
那个赤膊大汉又凶狠地高扬长鞭。
“够了！”欧阳七陡然怒喝：“你出去，你们通通都出去！”
所有人似乎没一下子听懂他的意思，齐刷刷地在原地犯愣。
欧阳七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滚出去！”
所有人这才如遭雷击，如梦乍醒，仓皇地纷纷离开暗室。
暗室门砰地重重关闭。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再度单独面对。
被仇恨愤怒烧得已乌烟瘴气的脑海里突有蝴蝶飞过熟悉的花圃，她采了一朵花正要献给他，谁知被他痛骂了一顿，骂她不知爱惜，花朵也是生命。
那时候，人间对他们来讲是那么地其乐融融，那么地温情浪漫。
每一种生命看在眼里都是万般美好浮上心头。
可现在呢？
欧阳七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嘴唇也咬出了血：“你干嘛硬要逼我？我不想杀你，我也不是真的想娶你，一辈子看你脸色。我只是从来最听父亲的话，从来最敬爱父亲，你也该像我这样对他，但你偏偏为一个不肯说出口的侏儒残忍地杀了他！你算什么？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她深垂着头，一动不动，任凭身上的血汗滴滴答答，那声音响得锥心刺骨。
她如果还有一丁点的清醒，脑海里会和他刚才一样对往事浮想联翩吗？
他们之间的那些甜蜜往事，或许她根本就已经忘光了。
因为忘光了，所以背叛起来杀害恩人才做得毫不留情。
“别装了，那几下子还不足以要你性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敢说比那个侏儒清楚多了。你能为他挺多久？”
欧阳七走到刑具架前，随手拿起一柄锋利得闪闪发光的匕首，只看那锋芒已想象得到当它刺进人体时将引发多深刻的痛苦。
他拿着这柄匕首突然冲过去发疯似地在她身上乱刺。
“好，我成全你，现在就让你死，死个彻底！”
她噗地喷出一大口血，红血像一堆零散的花瓣溅湿了欧阳七的衣袖。
终于她又吃力地慢慢抬头，眼睛已成了两坑浑浊，定定地对着欧阳七，五官全非的脸肌肉颤动。
欧阳七看得出她还是只回应了他一个古里古怪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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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深切刻骨的痛苦现在都已完全化为了一片疑真似幻的安详。
她睡了无比漫长的一觉，醒来后发现床帷那么宽大，春风不知是早晨还是黄昏，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吹得床帷猎猎飘动。
整个房间空荡吓人，她在被子里畏缩成团，发着抖。
突然欧阳七现身在床前，伸手入被子里温柔地抚摸她全身上下每一处刚愈合不久的伤痕。
伤痕愈合就不会痛了，而是出奇地痒，她忍不住大笑，剧烈地扭动身体。
她，内心和大脑空了，和这房间一样空，空得吓人。
她被欧阳七折磨得最终记忆全失，形同什么事都懵懵懂懂的婴孩。
时间已是两个月后，欧阳七对她越来越好，仿佛杀父之仇也随着她的记忆彻底地烟消云散。
他们活得非常快乐，非常恩爱，别人看着他们天天地如胶似漆莺随燕舞，既纳闷又羡妒。
父亲的死也似乎死得其所了。
“折磨你的时候很多话我都是违心而说，尤其说不爱你。实际上我从小就爱你爱得无法自拔，爱到现在我甚至可以不计较你杀了我爹，但你理解过我哪怕一时半会儿么？你失忆了，这绝对是全天下最好的事，只要你不再记起他，安心地与我做夫妻，什么我都给你，都顺从你，你就是当今欧阳城呼风唤雨的新城主。”
欧阳七趁着她大笑，轻声细语地述说，他不需要她听见，因为失忆后她简直如孩子般幼稚单纯，他说的话再平常也会让她困惑地抓半天后脑勺。
但无论怎么改变，在他心目中，她只要永远待在欧阳城，永远不离开他，她就仍是那个最有魅力的女人，身上每一分都原原本本地熟悉，熟悉得无人替代，熟悉得刻骨铭心。
终于停下抚摸，将手缓慢抽出被窝，他看到手指尖染了点血。
“你真调皮，总去抠创痂，抠得到处是血，以后再不许了。”
她拉紧被子蒙头，不吭一声，像在故意和欧阳七躲着傻兮兮的迷藏。
这两个月里欧阳七随时随地地纵容她宠爱她，把她养成了大懒猫，比他以前更任性的大懒猫。
她越是任性越是懒，他就越是开心越是放心。
他认为这是久违的幸福，她本已亏欠他太多，他要她不离不弃地还一辈子。
但有时候连他也分不清，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在还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