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常恩轻轻地摇着头 , 又轻轻地点着头 , 脸上洋溢着少有的笑。说心里话 , 今日的药坊是他期望的 , 也是他努力了一辈子的结果。至于再把这个药坊办大一点 , 办成一家大企业 , 他没有想过 , 也想不到。现在儿子们想到了 , 他由衷地高兴。最后 , 真常恩轻轻叹了一 口气说:"只要我还能做一天 , 我就做一天 , 我跟你娘有粗茶淡饭就够了。人活一辈子 , 争的是一口气,我这口气不到断了 , 一日也不会停,你放心大胆地去做事 , 只是要想好了再做 , 只能做好 , 不能做坏。我这个家只能吃补药 , 吃不得泻药的。"
父亲的话总是说得语重心长 , 听得真旺庆兄弟的心沉甸甸的 , 他们知道老人家有 些话没有说出口 , 已经是快八十岁的人了 , 今日脱了鞋袜 , 明日不晓得穿不穿 。正因为有一个不倒的希望在父亲的心里燃烧着 , 才使他强撑着走到了今天。看着老人家那 已经白了的头发 , 看着老人家因长年累月伏案工作已经开始佝偻的背 , 真旺庆不觉鼻 子一酸 , 只可惜儿女们还小 , 他的长子 , 也是这个家的长孙方富也才上高三 , 还有几 年大学要读 , 就是能接过老人家的班 , 也还是几年以后的事。
真泉柏想的没有长兄那么多 , 他正为自己的这一宏伟构想兴奋着 , 现在充满他脑 壳的除了他设计的那幅蓝图外 , 便是为这幅蓝图的实施该办的事。听父亲说完了话 , 他抬头看了身边的长兄一 眼 , 见他低着头在思考什么 , 又转头看了一眼老父亲 , 又看了一眼老母亲。方老夫人见小儿子用眼光来征求自己的意见 , 满脸一笑 , 很优雅地吸了一 口烟 , 对小儿子点了点头 , 表示支持。
在这两个儿子身上 , 方老夫人疼爱得多一些的是小儿子泉柏 , 她进这个家门的时候 , 这个从来没有看见过娘是什么模样 , 也从来没有开口叫过娘的儿子 , 第一次开口叫娘的是她 , 他对她这个娘特别依恋 , 让她疼在心尖上。一直到他长大成人 , 到今日他做了一院之长 , 方老夫人对他仍然是一口一声我儿 , 对他鼓励的多 , 肯定的多。现在旺庆兄弟俩按惯例把大事提出来与两位老人家商量 , 她仍然认真地听着 , 说话的时候很少 , 她很清楚这父子仨有勇有谋 , 轮不到她多说话 。这父子仨越是尊重自己 , 自己更应该晓得受用 。尽管她见多识广 , 有些事 她都不当面说不对 , 只是背地里轻轻向老伴提出来 , 叫他考虑。
真泉柏见老母亲用笑脸来鼓励自己 , 信心又足了几分 , 他吸了一口烟屁股 , 将它 揉灭在面前的烟缸里 , 轻轻咳了一声 , 端起娘倒给他的茶 , 喝了一口 , 清了清嗓子 , 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双亲和长兄。
原来 , 这些时真泉柏一边在为办制药厂做计划 , 一边在周边地区跑了几个圈 , 他发现朱家铺原来生产队办了一个酿酒厂 , 专酿纯谷酒卖 , 现在生产队改成村民小组了 , 公家的东西都分到各家各户去了 , 唯独这个酒厂没有分 。一把生了锈的大铁锁将门锁着 , 他扒着门里里外外看了又看 , 看见院子里除了长满了草之外 , 屋宇都是好的 , 红墙红瓦的酒坊仍然很好 。
他暗暗一喜 , 打算先把这个酒厂买下来 , 生产的白酒 , 然后把荣恩堂药坊制药车间内的几间空房子利用起来 , 跟自己的祖辈一样 , 先买来一批大酒缸 , 按秘方先炮制 "松龄春" 酒 。等酒出厂后 , 再向省里和国家有关部门申请生产 文号 , 到拿到了国家的生产许可证后 , 再做制药厂 , 大批量生产 " 松龄春" , 到积累一定的资金后 , 再扩大生产规模 , 生产治疗风湿病的用药 , 推向市场。
听着泉柏的设想 , 一家人没有说话 , 都觉得有道理 。因为没有办过企业 , 也不知 道说什么好 , 都笑着赞同泉柏的想法 。真旺庆听完后 , 悬着的心也松了下来 , 他最担 心的是办这么大一个企业得要几多钱 , 这些钱都得向银行贷了 , 一旦还不上怎么办? 现在听泉柏说从小厂做起 , 一步一步来把厂子做大 , 他要说的话不说了 , 该担的心也 放了下来 。他认为泉柏现在提出来的方案是切实可行的方案 , 花钱不多 , 这点钱药坊拿得出来 , 用不着向银行贷款 。因此 , 他放心地笑着点着头支持了弟弟的想法。
接下来 , 真泉柏又就人员安排提出来向父母亲和长兄商量 , 他打算把小姐夫方文庆调到酒厂去负责 , 再给他配几个帮手 , 请一个煮酒师傅就可以办了 。真常恩对小儿 子把酒厂交给方文庆没有意见 。真旺庆想了想说: " 我建议把金昌松从住院部调出来 , 叫他去帮着办酒厂。这个人放在住院部我一 日也安不了心 , 总怕他搞出事 , 叫他去办厂子算了。"
真常恩从长子的话里听出了他的心事 , 表示赞同 , 他知道长子还有些话没有说。 金昌松这个人来的目的很明确 , 他是来镀金的 , 他的野心是要开一个同荣恩堂一样大 的药坊 。如果让他在住院部待久了 , 到时候他将住院部的资料又偷走了 , 或者在病人 身上乱用药 , 出了事由药坊挑着 , 他暗地里学他的本事 , 到时候又收不了场子。
真泉柏也听出了长兄的话中话 , 对金昌松他是没有一点好感的 。这个人从偷了他父亲真常恩与患者的来往信件 , 打着父亲的牌子在火车站开诊所骗以来 , 他从骨子里就瞧不起他。现在他同杨长利一起进药坊来了 , 仍然野心不死,把他从住院部调出来 也好,让他远离病人 , 远离处方更好。
经过一家人简单的商量 , 办药厂的大局基本上定下来了 , 实施的事就落在真泉柏 一个人身上了 , 因为真常恩和长子真旺庆是没有任何时间来操心的。真泉柏叫老父亲放心 , 说他一定把事情办好。
大局商定了 , 真泉柏显得特别亢奋 , 他觉得有必要将这件大喜事再告诉一个人 , 这个人便是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