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坐了多久 , 戴孝昌慢慢扯平了呼吸 , 眼睛也看清楚东西了 , 脑子也清静下来 。他很想再进卧室去问一下花蕊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 很想重重地捆她两巴掌 , 但是 , 他怎么也鼓不起这个勇气 。再说 , 事情闹出去了 , 风声大了 , 面子上挂不住的是自己。 戴孝昌轻轻叹了一 口气 , 劝自己忍了 , 谁叫你想这不该想的心事? 谁叫你要这不该要 的女人呢? 那些健脚健手的男人都不敢打的主意你打了 , 花蕊不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 粪上 , 至少不是插在花瓶里 , 这朵鲜花插在了不该插的地方 , 也遭败了她 。 " 算了 , 也许他知道自己晓得这件事了要收手的。" 戴孝昌在心里说的这个 " 他" 指的是真泉柏 , "他" 不再是那个他十分崇敬的柏哥了 , 这个时候的他还寄希望于自己听错了 , 看错 了 , 从花蕊那不慌不乱的神态上 , 他希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 一切都是自己瞎想。
放在食品柜上的那座钢丝闹钟很重又很脆地敲了不知道多少下 , 反正敲了好久好 久才停了下来 。戴孝昌估计不是十一点也是十二点了 , 便慢慢站起身来 , 走出门来 , 浑身无力地靠着栏杆向楼下滑去 , 拖着越拖越重的脚向制剂室走去 , 走进门后又慢慢 将铁门锁上 , 走进卧室便一头栽在床上 , 睁着眼 。花蕊那裸着的上半身 , 卧室里那乱 糟糟的床 , 在他的眼帘上挂着 , 无论是睁还是合 , 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第二日 , 花蕊仍然满面欢笑地上着班 ,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大院里的人们仍 然忙碌着 , 嬉笑着 , 天上的太阳仍然那么金光灿烂 。可戴孝昌却看着天发暗 , 地打旋 , 他更加沉默不语了 。有人说 "不在沉默中爆发 , 就在沉默中灭亡" , 戴孝昌时时感觉到 自己要爆发 , 也时刻感觉到自己要灭亡 。老天爷对他不公 , 先让他跛了脚 , 又让他得 到这么一个比天仙还美的美人 , 让他与这美人不匹配 , 生出些让人谈笑的故事。
有人说 "祸不单行" 是有根据的 , 现在戴孝昌对这句话深有感触 , 他自己的剐心 事还没有弄通顺 , 父亲戴世亨又哭着脸骂骂咧咧地找来了 , 说孝荣那狗杂种成日不做 正经事 , 到处打架 , 搅事生非 , 昨日在家里把人打了 , 被派出所抓来关起来了 。派出 所说不仅要赔人家医药费 , 还要罚款 , 还要拘留 。戴世亨说的那个杂种孝荣是戴孝昌 的弟弟 , 他读的书没有戴孝昌多 , 认不得几多字 , 因此天不怕地不怕。
这个戴孝荣也才二十多一点 , 脑壳里血水不多 , 做事也孟孟浪浪 。人在山里 , 心 却不安分 。前些时订了婚 , 看见哥哥一个跛脚因为人在荣恩堂药坊做事 , 却找到了花蕊那么漂亮的一个老婆 , 自己却找了一个乡下女孩子 , 还远远没有花蕊好看 , 过两年自己与她结了婚, 他就只能一辈子待在大山里见不了天 日。因此, 他有了一肚子气, 怨父母亲不想办法把他弄出山里来, 在家里也懒得做事, 成日到处游手好闲。 哪里有酒喝, 哪里有架打, 他的威风便来了, 弄得父母亲很是头痛。昨日一个木材贩子到山里去收木材, 他带几个人要收那贩子的过路费, 那人不给, 他便照人家左眼一拳 , 把那人打成了熊猫眼。那贩子怕了, 丢下木材跑到派出所来报了案。派出所的民警用铁手铐把戴孝荣铐了来, 急得他父亲一路捶胸顿足地跟到周家铺来, 见孝荣被铁手铐锁在派出所的铁窗栏上, 问了抓他来的民警, 那民警黑着脸说他生崽不教, 叫他回去拿三千块来交医药费和罚款。 戴世亨一听差一点昏了过去, 三千块钱那简直要他的命, 一个庄户人家哪来的那么多钱呢? 但是, 人的本性爱子如命, 尽管他咬牙切齿地说不 管 , 叫公安局用枪崩了他, 转过身他又哭丧着脸来求大儿子, 希望他拿钱把弟弟保出来。
戴孝昌正为花蕊的事心结成了一 团乱麻, 怎么理也理不顺, 并且越理越乱。 现在父亲又来烦他, 他本来想发一通脾气, 叫父亲不要管孝荣, 由派出所去打去杀。但是, 看见父亲那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的心又软了。 劝了几句叫父亲不要着急, 说他来想办 法 。父亲交代他一定要想办法把孝荣弄出来, 戴孝昌应了, 戴世亨这才松了一 口气, 到门诊去看了媳妇一眼 , 便一路走一路叹气地回家去了。
父亲走了以后, 戴孝昌陷人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他很清楚，凭自己这张小面, 他不拿三千块钱绝对领不回弟弟孝荣, 也许交了三千块钱派出所也不一定放人, 再说拿 三千块钱不比割他的肉轻痛几多。 他想去思来, 要想让派出所放人, 并且少拿钱, 只 有去求一个人出面, 这个人就是在这周家铺响当当的人物真泉柏。但是, 现在的真泉 柏他恨不得咬他一 口 , 自己再去求他怎么说呢? 不去求他吧, 父亲那可怜兮兮的样子 也让他心痛。 突然, 戴孝昌转念一想 , 反正你真泉柏搞了我的老婆, 我不找你算账, 你心里总怕我几分, 现在我不提这壶, 我去求你办事, 并且一并提出来把孝荣弄到药 坊来做事, 免得他在家里惹是生非, 不怕你不答应。
主意打定了, 戴孝昌找到真泉柏的办公室来, 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的真泉柏见戴孝昌进门来了, 先是一惊 , 马上又强装镇定地扯了扯笑脸, 问他有么事。 戴孝昌已 经从真泉柏那不冷不热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慌乱, 完全证实了自己的猜疑, 轻轻叹了 一 口气, 把孝荣的事对他说了, 求他到派出所去打个招呼, 把孝荣放了。 真泉柏一 听 说是这件事, 心放了下来。本来古道热肠的他, 为了稳住戴孝昌, 马上答应与他一起 到派出所去, 说这件事由他包了。 戴孝昌见真泉柏一 口答应下来, 心也放了下来, 接 着他故意顿了顿, 又装出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对真泉柏笑了笑问他能不能把孝荣留在药坊做点事, 免得他回去又惹得父母亲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