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如初用迷糊的醉眼瞅了眼前人片刻。
“外婆？”
“哎。乖孙，扶外婆回去，好不好？”
外婆的语气依旧柔软如水。
康如初抬头望望天色，心慌道：“这大半夜的，又……又来？”
康如初想后退离开，却鬼使神差地上前牵住了外婆的手，应道：“好。”
再次来到那间遗世独立的小木屋，康如初扶着外婆坐下，触景生情，心中又泛起愁绪万千。
外婆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拉他坐到对面的小矮凳上，关心问道：“是否是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
“对啊……”
康如初长叹一口气，心里的话不受控制般流露而出，所有对任听雪的歉意、对景天堂的怨言、对林小蝶的渴望，还有对未来生活的担忧全部倾心而吐。
而外婆只是静静地听着。
奇怪的是，康如初把心中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之后，虽然外婆并无出言安慰，他却觉得如释重负。
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沉睡。
深入黑暗的沉睡。
康如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着，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在无人的陌巷中醒来。
他看了看时间，已是次日正午。
而寒风萧瑟，天色阴沉。
康如初揉了揉发肿的眼皮，慢慢向巷子外走去。
他的心中有一股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可他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自己轻松了许多。
对于自己害死任听雪的愧疚，对于景天堂背弃自己的怨恨，在这一觉睡过之后，似乎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反而更加自信，对未来充满期待。
仿佛重获新生。
这种感觉很怪，但是很棒。
他摇摇头，不去管昨晚的灵异事件，只当是自己喝醉了做了个大梦。
况且，这条巷子根本就是个死胡同，哪里来的什么木屋？
到了定江桥上，康如初缩起脖子，戴上羽绒服的帽子，避开来往路人的目光，低头走向地铁站。
可偏偏有人挡在他路前，不让他继续前行。
他烦躁地抬起头来，想要破口大骂，对面的人却先开口了。
“Time，对吗？”
那人戴着厚实的口罩，看不见面貌，虽然嗓音低沉，但康如初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明显的善意。
于是他平息心中的怒意，应道：“你是谁？”
来人轻笑一声，伸出右手，道：“雷。”
雷？！
康如初下意识想后退，但心中有道声音告诉他：你的能力不一定比他弱，为什么要怕他？不许做胆小鬼！
于是他挺起胸膛，坚定地与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雷握手。
雷似乎对他的态度感到些许诧异，不过并未表明，而是开门见山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啊？什么套路？
康如初摸不清他的来意，只能耸耸肩，含糊其辞道：“就那样。”
雷看起来是个自来熟，他毫不在意康如初敷衍的回答，就像老朋友聊天般继续道：“走吧，去喝杯咖啡。”
喝咖啡？
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我到现在早饭一口没吃，肚子里还泛胃酸呢，才不要去喝那种酸溜溜的东西。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喝。”
雷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眼神停滞片刻才回过神来，笑道：“那……走走，聊会天？”
康如初想起邢勉之告诫过他的话，对雷起了防备之心，不过面不改色，点点头道：“我刚好要去地铁站，有什么想聊的，路上聊聊就好了。”
康如初转身走向地铁站，雷跟在他身边，满眼笑意地看着他。
康如初这才注意到，雷双眼的虹膜颜色异于常人，左眼是全黑，而右眼是深棕。
也不知他是天生的，还是刻意伪装的。
若是刻意伪装，他是一直都伪装，还是只针对我一人？
康如初还在猜度，雷就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黑洞？”
惊了个呆的，这么直接？难道，他已经知道黑洞在拉拢我？
康如初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决定套一套他的话，便答道：“黑洞？我很少关注科学新闻，但大家不是都在说，说黑洞是无法通过肉眼观测到的吗？那我应该是没见过。”
雷笑了，接着毫不避讳地说道：“黑洞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叫你为他这般守口如瓶？”
康如初耸耸肩，不予作答。
雷望了望前方的路，地铁站就在不远处，再看看康如初面无表情的神态，心知倘若在这段路到头之前不阐明来意，今日便是白来一趟，得日后另寻时机与康如初见面。
于是他沉吟一声，道：“离开他，过来帮我。”
康如初心头狂跳，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嘿嘿，这下我掌握了主动权，开多少价就我说了算喽～
他顿足停步，半抬眼皮，慵懒地望向雷，道：“黑洞许我一生衣食无忧。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雷再次微笑，回道：“黑洞能给你的，我雷一样能给你。”
“我可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康如初丝毫不感兴趣，耸耸肩，抬起半只脚就要离开。
雷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名留青史么？我能给你机会，保证你最后绝不会成为历史长河中无人铭记的一粒细沙。”
康如初刚抬起的脚悬在半空中。
见此情景，雷抛出了一个让康如初更加怦然心动的条件：“再加上，林博昌的性命。”
康如初的眼睛猛然睁大。
惊了个呆的，太诱人了……
太诱人了！
雷也知道这个条件绝对能吸引到康如初，便不再追谈，而是双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他。
康如初放下了脚，尽力掩饰心中的悸动，不露声色道：“黑洞的能力我见过，你能与他分庭抗礼，一定不会比他弱。可他曾跟我说，说你雷不宜深交，在利益面前，谁都能成为你的工具——用完即弃。这，你教我如何信任你？”
“呵呵……”
雷仿佛并不对他这番刺耳的话感到气恼，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有句话叫‘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换而言之，只要我们的利益仍然相同，就永远是朋友。而朋友之间，不存在背叛。”
朋友之间不存在背叛？
康如初暗地里摇了摇头：换做十六年前的我倒还会深信不疑，而现在……
不过，雷既然这样说，就说明在彻底扳倒黑洞势力之前，他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那么，我也好趁此机会大捞一笔。
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
“既然雷先生你如此盛情邀请，我若却之，便是不恭。好，祝咱们合作愉快。”
康如初主动伸出右手。
“合作愉快。”
雷的微笑似乎从来没停下过，深邃的眼神在单眼皮的遮掩下，叫人完全看不透他的真正心思。
与雷戴着手套的右手握过之后，康如初便继续走向只有一步之遥的地铁站，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希望有一天，我能听到你真正的声音和真正的声音。”
雷半眯起眼睛，目送康如初走进地铁站，随后扯下别在衣领内的变声器，轻声道：“你会的——早晚有一天你会的。但不是现在，康如初。”
……
进了地铁站，康如初回头望望，确定雷没有跟过来之后，头也不抬地迅速走进卫生间，躲到隔间里，拿出手机给林小蝶发消息。
“A&B里是不是有内鬼啊？为什么之前邢勉之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康如初本来想把雷的事情也一股脑发给林小蝶，但犹豫片刻，还是删掉了这部分内容。
因为林小蝶即使再愚蠢，也不会笨到允许我私下跟Future的人接触并达成协议。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林小蝶才回道：“J在之前开会的时候说过他正跟Future的人接洽，所以不光他们有我们的基本资料，我们也有他们的基本资料。你有空多看看手环里的集团OA系统，很多批文和公告都在上面有update，二级人员也能看到。”
康如初依言打开手环查看公告，原来早在26年9月，J就已经申请过与Future进行透明合作，其中一项就包括双方互相提供组织成员的基本信息——除了真实名字和相貌，这是经过K的复核与集团人事部和老总审批的。
看到这个，康如初不乐意了，他埋怨道：“你们把我的名字和样貌告诉他们，却不把他们的告诉我……什么意思？怕我到处宣扬啊！”
林小蝶发过来一个叹气的表情，解释道：“这是K姐的意思，她说你基本上不会自己去看集团OA，所以让我们尽量不要主动告诉你，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其实我们所有人都签了保密协议，绝对不会将各人的基本信息泄露出去——包括你的真实名字和样貌。所以我想，黑洞一定是通过一些特殊的方法知道了你的身份。”
“保密协议？我怎么没签？”
“也是K姐的意思，她说不需要你参与这件事，怕影响到你。”
“影响到我？影响到我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K姐没说，也没人敢问。哎呀，这些我也是从我爸口中听到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不要担心啦，听我爸的语气，K姐好像对你很重视，一定不会害你的啦。”
K对我很重视？
康如初又想起当初林博昌日记里的内容。
曾经K就嘱咐林博昌不要伤害我，现在又好像对我很重视……难道，她在我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生而不凡，能够穿越时空？难道，这心魔石，真的是她刻意诱导林小蝶送给我的？
难道，我现在走的这条路，是K早就安排好的？
可我与她，分明并无联系。
这个K，到底想做什么！
康如初顿时不寒而栗。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他就冷静下来：是真心也好，是陷阱也罢，既然K目前并无害我之意，我何不乘风展翼扶摇直上，等有了与她对抗的资本，万一她图穷匕见原形败露，我也不必惧怕。
对，就这么干！
卸去心事，康如初也就泰然自若，哼着小曲顺便撒泡尿，大摇大摆地从隔间里出来。
洗完手出厕所的路上，他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心中不由感叹：这年头，男扮女装的伪娘还真多，这么喜欢扮女人，怎么不去女厕所上……
然后他看到门口清洁大婶目瞪口呆的表情，瞬间一个激灵，呆怔地回过头看厕所门口的标志。
“这怎么……是女厕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