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收吧，又得罪 了这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代人，日后他们真的发达了，便少了一门朋友，多了一个对头。 再说，真来方这个卖酒郎自从结识他这么多年来，对自己敬重有加，每次买酒，他总 多给一些，很少计较得失。后来结识了那位寇圣人，他也不为钱财随便打医家牌子, 十分谨慎，又十分谦虚地把自己看不了的病人往他“恒春福”弓I。这份久积的礼得还, 有来无往非君子也。
想到这里，方恒春笑着说，我这“恒春福”从来没有收过学徒，来方老弟你是晓 得的，我不收学徒并不是我方某人狗眼看人低，是我方某确实才疏学浅，我能开这药 铺，一是我自己用心学了点东西，二是积了这么多年的经验，为人看病是十分谨慎的, 我不收徒，是怕害人，延误了良家子孙的光阴。别人说我是傲气足，瞧不起人，我这 是自重，自己几斤几两，自个儿晓得，不是撑船手，拿不得那竹竿头，一船人的命都 捏在你手里，儿戏不得。既然你老弟瞧得起我这做哥的，侄儿又长得这么灵秀，这么 多年你对我很不错，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报答你。荣兴世侄拜师的话就不说了，我担当 不起。老弟瞧得起，就把世侄留在我这里，让他与我儿华亨以兄弟相处，同吃同住, 在我这里粗识一些药理，日后再另择高明。我们也不按祖制办，订三年契约就约束了 世侄，在我这里世侄尽管学，尽管问，有不懂的地方还可以到县城大药房求教。来方 老弟，你看我这样说行不行？
真来方认真地听进去了方恒春的每一句话，他也没有想到方恒春会如此谦恭，对 自己又如此高看，对荣兴如此厚待，让他无话可说。按祖制，真来方是要请中间人摆 酒立字据的，孩子从收徒之日起，三年只供饭，不拿工钱。这三年中不许回家，在店 里先打杂，后学碾药。吃的是残羹剩饭，睡只能在大堂里的木板凳上。方恒春不把荣 兴当学徒，吃住都与自己的儿子一样，不是有意推辞，而是以礼相待，这让自己无话 可说。因此，真来方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最后说，既然方掌柜的大仁，自己不能不义, 荣兴在铺上的饭钱由自己供，只劳方夫人多洗一份碗筷。方恒春说真来方如此做就是 把为兄的不当一家人，再怎么样，世侄到了自己面前，不说做不做事，吃他这个做世 伯的几餐饭也应该。再说仅仅供几餐饭，日后荣兴长大成了人，自己老了，又多一个 心疼自己的儿，求之不得。
真来方见方恒春说得如此恳切，也不再多说话，口头上答应了方恒春对荣兴的安 排，私下里却想着再用其他方式把荣兴在方府上的饭钱补回去。最后，方恒春与真来 方击掌为约，方恒春不以学徒待荣兴，真来方口头将荣兴许与方恒春为干儿，日后与 华亨一样，在方恒春面前尽孝道。方恒春高兴地大笑着答应了。荣兴见方世伯如此高 兴，恭恭敬敬地对方恒春一跪，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叫了一声：“干爸。”方恒春大笑 着双手扶起荣兴，高兴地答应了，连连说不费衣食之劳多得了一个儿子，是大幸。他 又大声叫出内人和儿子华亨，认了荣兴做干儿和小弟，荣兴同样向方夫人下了跪，叫 了 “干娘。”向华亨行了礼，叫了 “大哥，”方夫人同样高兴地应了，华亨更是高兴, 因为是独子，在这个家找不到说话的人，现在听说荣兴要来与自己同吃同住了，高兴 地拉着荣兴进了自己的卧室。
方恒春吩咐内人赶快备酒，招待真来方父子。方夫人答应着忙去了。真来方把带 来的一坛好酒送给了方恒春。两个人又坐下来天南地北地谈着大到民国政府，小到百 姓如何真正从“三民主义”中得到权利的闻所未闻的新鲜事，方恒春说现在的咸宁县 归武昌国民政府管，县长由黎元洪副总统任命，武昌政府又归南京政府管，孙大总统 接了黎元洪都督的位子，做了大总统，黎元洪没有孙先生的名望大，只能做副手等等 一些是实而非道听途说的话。真来方又不晓得对与不对，一个劲地点头应和着，反正 他晓得朝廷被民国政府推翻了，宣统爷被孙大总统取代了，至于其他的什么政府，谁 节制谁都是真来方无从考证的东西，他也不便多说，以免失了嘴，被人瞧不起。
吃过饭后，真来方起身告辞，再三叮嘱了荣兴一些规矩，高兴地一路哼着山歌, 回到了真统一，抱着媳妇高兴了一夜，说了一夜对未来充满了期望的话。因为荣兴顺 人顺意地长大了，自从进学堂读书就没要她操过心，石玉叶很高兴，有这个既乖巧又 肯学的儿子，她对这个家充满了希望。女人为人一世，一是希望自己嫁个好男人；二 是希望自己为夫家生一个成气候的好儿子，这样她也就光鲜一世，不枉为一世女人。 石玉叶紧紧拥着自己勤劳厚道的丈夫，说这个家也许真的因为这个儿子而从此兴旺了。
人的未来不可估量，但是，品质是自小就养成的东西，它是一个人成就大业的根 本。看人么样，从小看他的品行，只要品行端正，勤奋好学，成才成业就是必然。这 一点，不识字的石玉叶从乖巧的儿子荣兴身上看到了，识字的方恒春从荣兴那规规矩 矩，有礼貌的行动上看到了。
荣兴对出来学徒是有思想准备的，因为科举随着皇帝老爷一起灭亡了，仕途这条 路行不通了。上新学校，又要到很远的武昌去，身边就这么一个儿子，世道又枪林弹 雨，真来方夫妇不要儿子离自己太远。再说，自荣兴能记事之日起，真来方就不断地
给他讲寇家爸的故事，寇世民那一代儒医，为国家兴盛不惜牺牲自己一切的大丈夫、 伟男人的气势在他的心里已经深深扎下了根，使他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因此，读 书、做事都十分勤奋，日后做像寇家爸那样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