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容绫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出大殿。她站在院子中央,不禁抒怀一笑。这时,身后传来一句:“雨停了。”
容绫转身一看,说话的是穆承影。他会心一笑,问道:“容公子不困吗?”
容绫露出疲倦的微笑,说道:“困。但是殿里人多,我睡不着。”
穆承影走到容绫身旁,说道:“我正要上山观赏夜空,不知你是否有意同行?”
容绫看了看天空,只见乌云散去,一些星星渐渐显现,在夜空中闪烁着,十分可爱。容绫有些心动,但又怕师姐妹们在这里有危险。犹豫片刻,她道:“多谢穆公子。我放心不下同伴,还是不去了。”
穆承影看了一眼殿内的情形,说道:“他们醒来之前,我会送你回来的。”
容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说道:“可是刚下过雨,山上满是泥泞,可以去吗?”
穆承影看了看容绫的鞋,问道:“你怕鞋子脏了?”
容绫露出一丝浅笑,为难地说:“这是新鞋,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如若鞋子染了泥泞,我送你一双新的。”
“那可不行。”容绫摆了摆手,“无功不受禄。”
穆承影的嘴角轻轻上扬,说道:“也罢。不走路,鞋就不会脏了。”说着,他伸出左手,轻轻揽起容绫的纤腰,向上飞去。容绫十分轻盈,穆承影拥着她飞向主峰,丝毫不觉得累。
容绫怔住了,她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一个陌生男子拥在了怀中。她呆呆地望着穆承影,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穆承影低头看着她,脸上带着隐约笑意。“容公子,你的脸怎么了?” 他问道。
“我的脸怎么了?”容绫一脸疑惑。
“好红。” 穆承影笑了笑。
容绫感到窘迫,赶紧低下了头。她看着脚下连绵起伏的山峦,生怕自己掉下去,于是紧紧抓着穆承影的衣襟。她一用力,穆承影的衣襟便向下敞开了。容绫不敢看他,只得闭上了眼睛。
到了山顶,穆承影将容绫放下。他理了理被她扯乱的衣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容绫尴尬地低下头,连忙道歉:“穆公子,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穆承影温和一笑。
穆承影立于山顶,衣袂飘扬,宛若一位仙人。他微微仰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叹道:“山顶的夜色,果然不错。”
容绫抬起头,看到空中布满了亮晶晶的星星。在她看来,似乎穆承影也是其中的一颗。她不禁叹了一句“真美”,不知是在称赞夜空,还是在称赞人。
山间笼罩着浓雾,容绫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仙境。她站在穆承影身边,说道:“俯瞰临海,真像一幅画卷。对了,穆公子可知道,这括苍山之名,有何来历?”
穆承影目视前方,回道:“‘登之见苍海,以其色苍苍然接海,故名括苍。’”说罢,他转头看了容绫一眼,又道:“‘海山仙子国,邂逅寄孤蓬。万象画图里,千崖玉界中。’文丞相的《乱礁洋》,容公子可曾读过?”
“‘风摇春浪软,礁激暮潮雄。云气东南密,龙腾上碧空。’正巧,上个月闲来无事,重温了他的诗。这诗的意境很符合眼前的景象。”
“这首诗不算有名,容公子却记诵于心,可见容公子应是饱读诗书之人吧?”
“也不算饱读诗书,只是我比较敬仰文丞相,所以多读了一些他的诗作。文丞相不仅是诗人,更是一位英雄,实在让人敬佩。”
“他的一身浩然正气,也令我景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如今世道不太平,这种精神更显可贵。”说完,穆承影的目光黯淡下来,似乎有心事。
容绫说道:“看来,穆公子也是一位心忧天下之人。”
穆承影看着容绫的眸子,问道:“我们是志同道合之人吗?”
容绫想起东海的倭患,心情不禁凝重起来。她仰视着穆承影,坚定地说:“‘位卑未敢忘忧国’。”
俩人四目相对,都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沉默了一会儿,容绫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转过头去看天上的星星。
穆承影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容公子,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方才殿里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历?你们双方有仇吗?”
“他们是飞雪帮的,其实也不算有仇。听闻他们打着卧龙岛的旗号为非作歹,我们想要教训他们,不料是一场误会。”
“如此说来,你们是卧龙岛的。”
“是的。” 容绫点点头。
“听说卧龙岛的风景很美。” 穆承影微笑着说。
容绫来了兴致,说道:“的确如此。卧龙岛特别漂亮,到处都是花……”
他俩边赏星空边聊天,不知不觉,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红日升起,山顶上云蒸霞蔚。翻滚的云雾如同巨浪滔天的大海,而那些云雾中的山峰,就像一座座小岛。容绫看着脚下的云海,叹道:“这里真的太美了,就像仙境一般。”
穆承影说道:“只可惜烟云飘渺,终会消散。”
容绫许久没有结交朋友,心里有许多话,却无处倾诉。这是她第一次与人彻夜攀谈,俩人虽然刚结识,却有说不完的话。一想到即将与穆承影分别,容绫心里有些难过。她看着霞光中的穆承影,只见他眼如点漆,光映照人,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容公子将往何处去?”穆承影问道。
容绫回道:“先下山,去庙里找我的同伴,然后回临海客栈,可能过两天就回卧龙岛。你呢?”
“回绝剑山庄。”
“你很少出门,是吧?”
他轻轻点头,平静地说:“昨晚,我是瞒着家人出来的。今天是我的生辰,谢谢你陪我散心。”
“今天是你的生辰啊?”容绫有些惊讶,“可是我没有可以送给你的东西。”
“你送给了我一天的温暖,我很欢喜。”
“我也很欢喜。”容绫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难过。她想,他每天待在家里,正如自己终日待在卧龙岛一样,一定很孤独吧。俩人都鲜少出门,今后只怕难以再相遇了。
沉默片刻,穆承影问:“我们以后还能见到吗?”
容绫看了一眼远方,又看向穆承影,心里不禁有些感伤。但她还是露出了一个充满希望的笑容,回答说:“来日方长,会见到的。”
穆承影露出温和的笑,说道:“八月十五,我们一同来赏月。可好?”
容绫想了想,说道:“八月十五?如果我能出来,那就可以。”
“一言为定。” 穆承影看着容绫,眼神温柔得像山里的云烟。
“一言为定。”容绫微笑着说。
穆承影看了看容绫的鞋子,又道:“你还担心鞋子染上泥泞吗?”
容绫摇摇头,“不担心了,我们一起走下山吧。”
穆承影与容绫向山下走去,一路欣赏括苍山的旖旎风光。山上云雾缭绕,奇峰挺拔,苍崖溅瀑随处可见。俩人皆身着白衣,宛若深山里的两缕烟云。走了没多久,他俩回到了破庙门口。穆承影止步不前,容绫问道:“你不进去吗?”
“不了。”穆承影说,“你进去吧。”
“我们可以一起下山呐。” 容绫不舍地说。
“绝剑山庄与临海客栈不是一个方向。”
容绫黯然道:“好吧……你一个人多加小心。”
穆承影点点头,说道:“八月十五,勿要忘记。”
“不会忘的。” 容绫肯定地说。
“我告辞了。再会。”说完,穆承影转身离去。容绫站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伤感起来。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一个白点,消失在了树林里。
容绫转过身,走进庙里。殿内的火堆已经熄灭了,里面的人都还没醒。容绫的脚步声惊醒了何瑞堂。他睁开双眼,赶紧叫醒白氏姐妹。秋素荣等人也醒了,纷纷站起身来。韩月瑶环顾四周,问道:“怎么不见穆公子呢?”她见容绫的鞋子上有些泥泞,猜测容绫出去过,于是问道:“阿绫,穆公子去哪里了?”
容绫看了一眼门口,说道:“他回去了。”
“什么?”韩月瑶一脸惊讶,“他什么时候走的?你怎么不叫醒我?”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韩月瑶,都觉得她的言行有些反常。容绫愣了愣,说道:“你当时已经睡着了。”
韩月瑶嗔道:“你真是……唉……”她急忙跑出大殿,想要去看看穆承影是否还在外面。
这时,何瑞堂开始招呼着白氏姐妹往外走。白洛姗看着容绫,眼里满是不舍。她想向容绫告别,却又有所顾虑。白洛姗正犹豫着,何瑞堂却拉了拉她的袖子,正色道:“走了!”于是,白洛姗只好跟着他走出了大殿。
到了殿外,何瑞堂与白洛娆忽然止住了脚步。他俩相互使了个眼色,继而转过身,一起出掌,隔空打向大殿。大殿原本就破旧不堪,柱子与房梁都已经枯了,被他俩这么一击,瞬间坍塌下来。秋素荣大喊一声“快走”,继而起身飞了出去。容绫与沈星瑶则慢了一步,被压在了砖石瓦砾之下。秋素荣毫发无损地逃出了大殿,仍然心有余悸。她顾不得去找何瑞堂算账,而是跑回废墟里救人。
何瑞堂与白洛娆收回手,相视一笑。白洛姗皱起眉头,惊道:“你俩在做什么?容公子还在里面呢!”她想要跑回去,却被白洛娆拉住了。
“快走。”白洛娆劝道。
“帮主说过不许滥杀无辜,你俩怎么不听?”白洛姗斥道。
何瑞堂急忙说道:“我俩只想吓吓她们,没想到这破庙这么不堪一击。”
“容公子!”白洛姗喊道。
“别管他了。”说着,何瑞堂强行拽住白洛姗,腾空一跃,逃离了此地。白洛娆也跟了上去。
听到房屋倒塌的声音,站在庙外的韩月瑶急忙转过身,却见大殿已成废墟。她吓得面无血色,呆在原地。当她回过神来,跑进院子,发现已经只剩秋素荣一人。秋素荣一边把那些砖瓦掀开,一边唤道:“阿绫!星瑶!”
韩月瑶跑到秋素荣身边,问道:“这房子怎么突然倒了?星瑶她们呢?”
秋素荣咬牙切齿地说:“是飞雪帮那些人干的。星瑶和阿绫被压在废墟下了。”
韩月瑶气愤地说:“我要杀了他们!”说着,她便要追出去。
“站住!”秋素荣道,“你现在去就是送死,快来帮忙救人。”
韩月瑶从未被秋素荣这么呵斥过,心里不禁有些委屈。她犹豫片刻,忐忑地问:“她们还能活吗?”
“她们一定还活着。”秋素荣喃喃道。
秋素荣费了好长时间才把一堆废物除去,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容绫。她托起容绫的后背,摇着她的肩膀,喊道:“阿绫,你没事吧?醒醒,快醒醒啊!”过了一会儿,容绫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唤了一声“师姐”。
秋素荣哽咽道:“阿绫,你还好吧?”
容绫的嘴角微微上扬,回道:“还好,只是有点晕。”她伸手摸了摸头顶的伤口,顿时感到一阵剧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秋素荣喜极而泣。
容绫立起上半身,环顾四周,问道:“星瑶呢?”
“她还在废墟底下。”韩月瑶一边清除废物,一边回答。“啊,找到了!”她忽然惊道。
秋素荣连忙放开容绫,来帮着韩月瑶救人。容绫艰难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她们身边。此时沈星瑶的头部流着血,气息尚存,却怎么也唤不醒。
“这可怎么办?”韩月瑶焦急地问。
“别慌。”秋素荣冷静地说,“我们赶紧回客栈,为她请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