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荷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再看看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中,正躺在一个木榻之上,榻边是未漆的木桌木椅,床脚边是一个小小衣柜,虽样子陈旧,却干净整齐。顾青荷不认得这是哪里,坐起身来,一脸茫然。
就在这时,门“吱”的一声开了,她转过头去,见门口正站着一人。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谁。
那人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正是徐忆君。自从上次玉屏镇匆匆分别之后,她就在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顾青荷先是一愣,又见那爽朗温厚的笑容,转而又惊又喜。
徐忆君见她愣在那儿傻笑,走过来坐在床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顾青荷揉揉太阳穴,说道:“头有点疼。”
徐忆君笑道:“你居然喝得烂醉如泥。你知不知道大晚上的,一个人多危险。”
顾青荷才想起来自己正在一家酒肆喝酒,突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便问她怎么会来到这里。
徐忆君说:“我的手下有人在那附近,见到你正‘撒酒泼’,他正巧在玉屏镇时见过你,便立刻向我汇报。我去了一看,果然是你。那店小二正愁不知拿你怎么办,还对我谢天谢地了一翻呢。”
顾青荷脸都红到脖子根了,手不住地搓着衣襟,好半天才说道:“我真的撒泼了吗?我有没有做什么事或说什么话,有辱斯文。”她说完便低着头,看也不看敢徐忆君一眼。
“没有。哦,对了,你定要拆了人家的店,不知道这算不算有辱斯文。”
顾青荷听完咽了一下口水,睁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拆了吗?”
徐忆君笑道:“你正要拆来着,噗通一下倒在地上了。”
顾青荷松了口气。
“不过,我来了之后,你定要找柴火烧了人家的店。”徐忆君又想起她那定要拆别人店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顾青荷脸更红了,见他笑成那样,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久别重逢,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说笑了好一阵。顾青荷问徐忆君在玉屏镇他是如何逃脱的。
徐忆君道:“那人晕倒之后,那位姓江的少侠便放了我们。我们人虽不少,可他们人多势从,还有弓弩手,也很难全身而退,何况还有江流川这样的高手。”
顾青荷道:“你也看出来了?江流川确实是一等一的高手。多年前他就一人力敌江湖闻名已久的两位恶人。”
徐忆君疑惑道:“你早就认识他,他们?”
顾青荷笑了一笑,笑容有些落寞,“是啊。只是他们不记得了而已。”她顿了顿,想把多年前风雨中山神庙的事情告之徐忆君,却懒懒的又不想提,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只是说道:“那江公子颇有侠士之风,他二人也是主仆情深,不像你嘴口中所说的细作。”
徐忆君哼了一声道:“细作可不会把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何况那人亲口承认的,还能有假?”顾青荷虽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可元修明确实是亲口承认了,一时间无法反驳。
徐忆君道:“青荷妹妹,你告诉我,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顾青荷没承想他突然这样一问,又想起元修明,心头一痛。她转过身,看着窗外,说道:“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真的?”
顾青荷点点头:“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他的姓名。”
“那你为何和他在一起?”
顾青荷不知如何说起,只好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和你说。”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道:“柴火哥哥,那日溪云山庄一别,我明明见你倒在血泊之中,我一直以为你……这是怎么回事?”两人匆匆见一面后,又发生了太多事情,此时她才想起来。
徐忆君道:“那日我去引开他们,不一会儿,他们便追上我。我怕他们返回去再找你,正要与他们纠缠,谁知他们竟不闻不问,上来就要取我性命。我才意识到他们是一个活口都不留的。爷爷教会我一点轻功,却也应付不了多长时间。不一会儿身上就中数刀。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也无所惧怕了。到最后,我还真的以为自己死了,恍惚中似乎还听到了你的声音。”
“后来呢?”顾青荷见他忽然看着自己不说话,便问道。
“等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所村舍中,身上的伤已被包扎好。我见四野无人,又无人看守,着急去找你,便趁机溜走了。我想回溪云山庄去找你,可是我伤得太重了,边走边爬,最后竟又晕过去了。”
听到这里,顾青荷忍不住轻轻地啜泣起来,他虽说得简短,可是其中受的苦自己仍可想像,哭道:“你受那么重的伤,却还要来找我。你不要命了?”
徐忆君道:“我不放心。”
“以后不能这样了。”顾青荷道。
徐忆君微微一笑,继续道:“我晕倒之后,再次醒来,身边竟多了一个白衣老者,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他问我是否来自溪云山庄,我便如实相告。他沉吟一下,说道:‘你身受重伤,需好好调养,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可我还未找到你,怎肯同他去。
那老人家说我这样也只是白送性命,溪云山庄也不必去了,那里已空无一人。我当时好生失望。他对我说,待我养好了伤再去找你也不迟,他又答应我时时帮我打听溪云山庄的消息。我心中虽万般不愿,耐何伤重,也只能如此了。”
顾青荷听完松了一口气,说道:“真要感谢那位老人家,不知他姓甚名谁?”
“我已拜他为师,家师乃东流剑阁阁主,东方太白。”
顾青荷多年来在生幽泉除了打杀,习武练艺之外,对武林中的人与事一概不清楚,不知这东流剑阁乃武林方外第一至尊,这东方太白更是为世人敬仰,连当年的先帝都要对其礼敬三分,乃传世三大神剑剑主之一。
她说道:“不管他是谁,都要感谢他老人家。”
徐忆君道:“是啊,家师这么多年来传道授业,对我倾囊相授,恩同再造。以后我带你去见他,他定十分喜欢你。”
顾青荷笑了笑,低下头不说话。
徐忆君问道:“那你呢?当日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顾青荷想起这些年自己生活和处境,除了血腥杀戮,练武学艺,并没有别的。
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让徐忆君知道这些,便说道:“我当日从洞中出来,寻不见你。于是四处游荡,到处拜师学艺。并无什么特别的。”
徐忆君见她说得淡然,却也猜想她这些年一个人必定不容易,轻轻握起她的手,说道:“放心,以后有我,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顾青荷笑道:“没什么。我不苦。我现在也不需要你保护了,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徐忆君听罢,不觉间松开了顾青荷的手,顿觉失望至极。
那天他本想带走顾青荷,却没想到她却奔向晕厥的元修明,再也未看自己一眼。
元修明的样子又在他脑中掠过,俊美无俦,神清骨秀!
他这抹失望太过明显,哪里能逃过顾青荷的眼睛,她笑道:“柴火哥哥,我不需要你再保护我了,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
徐忆君不料她有这份心思,望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青荷看着他那真挚的眼神,二人少年时一起出生入死的情景涌入脑海,她鼻头一酸,轻轻握住他的手,也看着他。徐忆君又反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二人相视一笑。
顾青荷问道:“那你为何又做了这丐帮副帮主,又更名为徐忆君?这是你的本名吗?”
徐忆君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名字。爷爷临终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姓徐,便随了他的姓。名字嘛,我随便取的。”说完,他偷偷地看了一眼顾青荷,见顾青荷并不追问,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忆君”二字,忆的竟是“荷花”这花中君子。
他自第一次见到顾青荷,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二人又朝夕相处数日,对顾青荷早已心生情愫。
这些年的分别,更是让他对这份情意刻骨铭心。只是顾青荷对他的这份心思懵懵懂懂不自知而已,对他处处护着自己,只当他是古道热肠,侠义为怀,一直当他是自己的好哥哥,竟从未往男女感情方面去想。
顾青荷追问道:“那丐帮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徐忆君道:“我一年多前离开家师四处寻你,却杳无音信。突然想到天下之大,乞丐的消息是最灵通的。别忘了,我以前可是小乞丐。我便找到了丐帮,谁知道竟与他们意气相投,”顾青荷听到此处,不禁抿嘴一笑。
徐忆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接着说道:“他们将引荐我给丐帮帮主白首山。我俩一见如顾,结为兄弟,我一时酒起,便,便也加入了丐帮。”
顾青荷忍不住笑道:“酒果然是好东西,你一喝酒加入了丐帮,我一喝酒找到了你。”
徐忆君道:“别说笑,你以后可不许那样喝酒。”顾青荷乖巧地点点头,静静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徐忆君转入正题:“没过几个月,丐帮副帮主李凤山在南姜陷入危境,当时我正奉白帮主之命在南姜调查细作一事,他被我无意中救起,但是我还是晚了一步,他身受重伤,已无力回天。白帮主便让我继任李副帮主之位,也好协助他一同掌管丐帮数众,也承蒙江湖上的人抬爱,现在小有名声。”
顾青荷说道:“柴火哥哥,你为何觉得他,他就是细作?”
徐忆君没料到她忽然说到元修明,而且言辞中颇有关切之情,神色黯然,说道:“我们一直跟踪的那个南姜细作,他来到大昌后,最近的接头人便是那姓元的。”
顾青荷皱了皱眉头,说道:“他叫元修明,不过,”她顿了顿,又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名。”
“青荷妹妹,你以后还是离那人远一点,我们发现那南姜细作出入过南姜王庭,而且近年来南姜时时有人秘密潜入大昌,恐怕干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顾青荷想到元修明亲口承认他是细作,而且要杀他的人是官兵,越想越觉得他真的是南姜细作,顿觉心烦意乱,胡乱点点头。
徐忆君见她神情怏怏,顿觉怅然若失,说道:“青荷,你放心,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顾青荷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感激却让徐忆君莫名的心头一痛。
过了一会儿,顾青荷道:“柴火哥哥,我听人说,你乃江湖上新起之秀,丐帮这几年势力遍布大江南北,人数众多。你即已身为丐帮副帮主,身上担子重,你要好好干,不负白帮主和丐帮众人所望。”
“你放心。我会尽力辅佐白帮主的。”徐忆君道:“乞丐虽众,却也并不是所有的乞丐都是丐帮帮众,只有加入丐帮的才算得上丐帮的人。”
“加入丐帮?”顾青荷疑惑道。
“嗯,你见路边上背着小破布袋的才是丐帮的人,没有的就是普通的乞丐而已。”
顾青荷笑着说道:“好啊,那以后想要找你,我就知道去哪儿找你了。”
“你要走?”徐忆君惊讶道。
顾青荷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
徐忆君见她说完后低头不语,问道:“青荷,你有何打算?”
顾青荷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想我应该回一趟溪云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