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黎城啊,位于天子脚下,老百姓平常接触的新鲜事也比较多。
经常这片在讨论某家员外纳外室被自家夫人发现了,那片八卦某个大家小姐和家里的长工私奔了。
但今日,他们八卦的对象却难得一致,此时正不约而同地朝着主街方向奔去。
他们争着抢着,生怕落后了一步,怕见不到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大爷,今日这街上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有不明群众朝他们问道。
“看热闹啊!”
“热闹?”
“对啊!听说那早亡的江氏女其实并没死,眼下被朝廷抓到了要游街示众呢?”
那大爷显然赶着去看热闹,也不管来人听没听明白,丢下这句话后就连忙慌地往巷子口奔去。
那腿脚利索的,恐怕年轻人都比不上。
大街上闹哄哄的,朝廷出动了大量官兵才将秩序维稳。
在大道中间,有一队押解着囚车的官兵走了过来。
铁笼,铁链。这囚车不仅是用精铁所铸,就连车里的铁链亦是玄铁所制。
囚车里坐着一个人,其双手双脚皆被铁链锁住。那人双目紧闭,全身瘫软地倚靠在囚车一侧。看其装扮,竟是个眉眼颇具英气的小娘子。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不知是谁将一枚鸡蛋朝囚车内砸去。那女子耳朵动了动,微一侧身,那鸡蛋就直直越过了她砸到了她右侧边上的铁栅栏上。
发了黑的鸡蛋液破壳而出,继而又沿着铁栅栏滑了下来。蛋液一路下滑,最终落在了女子的大腿边上。黏糊糊、臭烘烘的,看得人一阵恶心。
“打死她,打死她个祸害精,她和她哥长得那么像,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紧接着,不断有东西朝囚车里砸来。
有臭鸡蛋,有烂叶子,甚至还有一双散发着不明气味的黑布鞋。
此时囚车已缓缓驶到了一巷口附近,右侧有车轱辘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有脚步错乱声传了过来。
囚车里的那人身上有些狼狈,发髻早已被打乱,身上的衣物色彩斑斓,多了些人为的印记。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默默闭上了眼睛。
哗啦……
预料之中的声音响起,但预料之中的湿润感却没有传来。
女子,不,寤歌这才将双眸睁了开。
有人隔着囚车护在了她的面前。
他们四目相对,又随即分开。
来人显然动了大怒,他一把将身上浸满了泔水的大氅解下,继而抬起一脚直接揣在了那倒泔水的男子身上。
桶翻人倒,那人被踹得哀嚎在地,噗地一声,有鲜血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姬大人,你这……”有官兵凑了上来,看其神情明显不认同他的做派。
姬焱横了他一眼,随即将那浸满泔水的大氅扔在了对方的怀中。
“回去告诉你身后的那人,这份礼姬焱今日收下了。来日自当奉还!”姬焱猩红着眼,看那神情恨不得吃了对方。
那人嫌弃地将外袍扔在了地上,眉头生理性蹙了下。继而招来下属,将手中的污渍揩在了属下的肩膀上。
“姬大人,您这说的什么话?在下可听不懂呢?”
说话的这人是殿卫军副首领陈新,自杨信谋反被杀后就一直是他总管殿卫军所有事物。其人孤傲,向来看不起这些官二代。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挺佩服你的。”陈新目光朝囚车里瞟了一眼,眼神里满是讽刺,“这江荣好歹曾经也是你未婚妻吧!竟狠心亲手将她送上囚笼?”
“我……”
“喂,我说两位大哥,还走不走啊!这太阳晃得很刺眼呢!”一直默不作声的寤歌突然出声,她右手拿着个菜叶子,左腿微微弯曲。如若忽略掉她所处的环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优哉游哉地欣赏风景呢?
“诶,我说大妹子,你没看见我在为你叫屈吗?这人太冷血了,别为这点小恩小惠就感动到了。”陈新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也存着膈应姬焱的想法,就多说了一嘴。
“那不然呢?让你先将我捉拿归案,好让你在君上面前立功,以便让你早日转正?”寤歌这话说的可谓直白的很。
谁不知道这人接这趟差事,可不就是为转正那事吗?
毕竟,多了个副字总没那么好听,还说不定哪天又多了个直属上司。
被揭穿心思,陈新难免恼羞成怒,他甩了甩衣袖,也懒得再逞口舌之力了。事情出了点意外,他等会儿还要赶着去交差。
队伍重新动了起来,之后的行程,未免再突生变故,姬焱一直随行在侧。
抬眸望去,外面那人肩颈处有浸湿的痕迹,头发早已被泔水浸湿,绺成一束一束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难言的金光。
寤歌伸手穿过铁栏将他后颈上的一片菜叶子拿了下来,声音中有些无奈,“不是说好了吗?怎又沉不住气呢?”
“……对不起!”不知隔了许久,有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他没有转头,声音喃喃,呼吸中带着沉重的压抑气息。
“和你没关系,我这身份终究是个雷,现在被揭穿了,反倒是舒了口气。”寤歌头垂得低低的,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思路却甚是清晰。
“我只是担心我这身份一暴露,钱姨他们或许会深受牵连。”
“放心吧!我一定会安顿好他们的,包括你……”姬焱总算是将头转了过来,眼底里有一丝狠绝闪过,“我一定会让你清清白白地从牢里走出来。”
寤歌倏而一笑,继而与他对视。
“嗯,我自是相信你的!”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相信他,她又怎么会走这么一步铤而走险的棋。
既然她的身份终将会暴露,那不如由他们自己选择揭穿真相的人。
由姬焱将她的身份揭穿,至少可以让他置身事外。
此时途径一处桃花苑,有花瓣从空中翩跹落下,透过铁栅栏,落在了她的肩头。
对啊,如今已临至五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她抬头而望,看那繁花漫天,思绪回到了半个月前。
那天,她收到了来自丘孜的一封信。
信是红儿寄过来的,说是她姐姐已仙去,受其临终所嘱,特写信告知。
信显然不止写了一封,姬焱也收到了。
不过他信上多了一条,信上言明,自韵奴去世后朝内大乱,她无力对抗,望姬焱履行承诺,助丘孜摆脱内乱。
写给姬焱的那封信寤歌有瞟过一眼,嗯……措辞颇为尖酸就是了。
但韵奴的救命之恩却是事实,不说其他,这吊唁却是必须去的。
姬焱假借发病缘故,向朝廷告了一个月的长假,两人连夜赶往丘孜都城——云泉。
但他们终究还是没能为韵奴吊唁,在两国交界之处,他们被一个人绊住了手脚。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寤歌向来不对付的,姬焱的表妹——蹇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