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刚上班,唐彪就到了王海峰办公室,这是两人昨天下午约好的。
“王市长,如果倒退20年,你到我们公安系统,段福胜那个神探,也得排在你后边。”董永昌刚离开,他就很兴奋的打趣说。
“怎么样?是哪个案子有进展了?”王海峰也很高兴的问。
“王市长你说得太对了,老师真是老迟啊!”
“真是迟群啊?”说这话王海峰眼睛都瞪圆了。
“夏小荷嘴里的老迟,也可能是迟强。但这无关紧要,无论是哪个老迟,离案子真相大白的日子都更近一步了。”
听他这么说,王海峰还是有些失望:“怎么讲,你详细说。”
“当初审案子的预审员让我突破了一个。他对我讲,当听到柴栋说老迟时,他和预审科长都愣了,不敢继续问下去了,赶紧把话头转到了别处。是预审处长说,这小子说话都秃噜反仗的,肯定说的是老师,所以预审记录上才写的老师……听他这么讲,我赶紧找到审讯录音,又重听了一遍,结果真是秃噜反仗的。但显然是被人做过手脚了。至于夏小荷的手机没有找到,预审处长说,新上任的大市长在催着这个案子尽快结案,咱们不能因为那个可有可无的证据,让新领导认为咱们无能……”
“这帮王八蛋!我催他们尽快破案,什么时候催他们尽快结案了。”没等唐彪说完,王海峰已经气不打一处来骂出了声。
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唐彪,你到我这来说案子的事,毛志远局长知不知道?”
“不知道。昨天你没让我与他打招呼啊。”
“对对对,这就好。咱们不是不信任他,现在看来这个事太复杂了,人知道得越少越好。你向我汇报工作,不是越过他那个锅台直接上炕。你现在是主抓刑侦的副局长,他只要把全局的工作抓好,把人财物给你配好,你才能沉下心来尽快把这两个疑点重重的案子破了。这不是没有组织原则,是对工作有利。”
“我知道,所以没有必要向他汇报的就不说了。他的精力也是有限的。”
“正是这样的,你再接着说。”
“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预审处长和预审科长都废了。虽然他们还能根据那份录音推脱责任,一时也拿他们没办法,但他们不能在预审处待下去了。那是要耽误大事的,但我又不能就着这个事对毛局长说。我怕他误以为我想安插自己的人……”他看着王海峰,话说到这停下了。
王海峰知道,要让马儿跑得好,就得喂好马儿草。对于唐彪这样的干吏,必须给他吃好定心丸:“这都好办,我对毛局长说,你就当根本不知道这事的原由。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你尽管说。”
“再有就是需要钱了。我已经选好了五个退休的老干警,都是有老伴的。天气一暖和,他们就能到牛草沟附近村屯去过田园生活了。十个人至少得十万元经费,这笔专用经费,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还得琢磨出一个像样的办法,才能不显山露水。”
“到秋收的时候得5个来月呢,10万元够吗?”
“到秋收时候肯定不够。我是想什么时候找到线索,什么时候就把他们撤回来。”
“那怎么行,既然给咱们办大事,就得让人家把田园生活过到秋收。20万能够吧,不差那点钱。”
“那是没问题了。但是这笔钱的去向,总得给毛局长交代明白呀。”
王海峰挠挠头,又闭目沉思一会:“ 这么的,你写一个派缉毒警卧底的报告。交给毛局长的同时,让他拿着报告到我这来。我大致与他说说我知道这个事,但不提牛草沟。你看这样行吧?”
“那就严丝合缝了。就是段福胜的人知道,也不会在意的。”唐彪点点头,对他这个主意非常满意。
唐彪走后,王海峰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细思一下与唐彪交流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忍不住默默念叨出声来:严丝合缝,的确是严丝合缝。从目前看,知道要彻查这两件案子的领导人,除了唐彪和自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案子真相大白那天,必然是轰动效应,甚至很有可能是轰动全国的效应。即便唐彪被评为公安部的英模,他也盖不住自己,自己的风头谢延安都得逊色。不是故意要抢他风头,自己费尽心思采的蘑菇就得自己吃,再谦让就是虚伪了。再说现在也不是当小科员那个时候了……
东城区蔬菜水产批发市场开业两个月了,运营的效益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洪亚男与朱媛媛是忙也快乐着,他们把每个月的经营效益画好图表列在墙上,所有员工都能看到,完全做到了公开公正公平透明。特别是那些有股份的员工,看到自己的1万元股份两个月就有3000红利,按照这个增长速度,年底最少能分到三四万元,全都憋足劲儿干。
丰城市有800万人口,市区内有600多万,如今三四百万人的蔬菜、水产品、肉禽产品全从这个市场出去,经济效益可想而知。过去人们常说穷能让人穷疯眼,那些经过下岗失业的东柴集团老员工,现在是挣钱挣疯了眼。管理层的几个人知道朱媛媛是公司的诸葛亮,轮班到她办公室游说,建议公司应该把粮油和干调料产品也纳入到经营产品项目。
朱媛媛告诉他们,经理洪亚男也有这个打算。但目前不成熟,不能盲目扩张,因为没有可经营的场所了。那些人告诉她,贾云龙那个公司已经萎缩到300多人了,老厂区有3万多平米,只要把院墙扒了,地还不有都是……
他们不知道,老厂区的那些地,朱媛媛从公司开业伊始就装在脑子里了,只不过她还没有想好怎么与贾云龙斗智的方法。现在到了该是与他谈谈的时候了。
当朱媛媛把这件事当面对贾云龙提出来时,他一口答道:“朱姐,你办的是好事,我支持你。但出让地的同时,你得带走100个老员工。”
朱媛媛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云龙啊。你知不知道我放弃你这里的500万年薪,到那个小公司去挣20万年薪,是为什么。”
贾云龙卡巴两下眼睛:“我真不知道,也不明白。朱姐,你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我悟透了钱真是好东西,但有些东西钱是买不来的,甚至有时候它还咬手啊!”
“我的老大姐,你就别同我打哑谜了。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既然你叫我一声姐,我就真把自己当成你姐说真话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云龙,集团重组这块大蛋糕,用小学生的分数计算都能算清楚。蛋糕是分子,2000多重组员工是分母,本来分母分子是一边大的,你现在把分母做得越来越小,就不怕分子太重把那个横线压塌了?你现在的钱至少得以亿计算,还得是两位数,该知足了。你再想想,被你剥离的那1700员工,都是咱们东柴集团的老同事,大多数人的安置费都比你多,也就是说至少得有1000人原始股比你多。他们可是一个蛋糕渣都没吃着啊……”
贾云龙的脸胀得通红,好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姐,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很多国企都是这么搞垮的,我是搭车的,赶车的人、修路的人、还有领航的人就是这么安排的。咱们省的长钢集团六七万人,都差点让资本家吞了。你现在同我这么算账,我冤不冤哪?”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确实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不是咱们姐俩说掏心窝子话吗?古人讲得好,知足才能常乐。若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就不厚道了。”
“姐,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大墙明天我找人给你扒,那100个老员工我还留下,转让的地价你说了算。”
“不,100员工我带走,地价按商业地价算,一个月后就拨给你。”
听朱媛媛这么说,洪亚男连连摇头:“姐,既然他同意留下那100员工,你为什么还要带过来。现在的大学生有都是,比那些四五十岁的人不强多了吗?”
朱媛媛叹了口气:“因为他们都是东柴集团的人,我得赎罪呀。小男啊,你也应该帮姐赎罪呀……”
洪亚男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朱媛媛疲惫的闭上眼睛,他轻声道:“姐,你累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下班后洪亚男没有走,一直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朱媛媛那句小男啊,你也应该帮姐赎罪呀,深深震动了他。她是好人无疑,本该一生平安却犯了罪。这世上哪一个人又是没有罪的呢?圣人讲得明明白白,“人之初,性本善。”能像朱媛媛这样常常自省的人,已经不容易了。
那还是在和朱媛媛刚认识不久,她给他讲了圣经上的故事。说一个女人与男人行淫时被抓,抓她的那些人问耶稣,我们是不是应该按照法律用石头打死她。耶稣对他们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听到耶稣这么说,那些人无论老少都走了,只剩耶稣和那个女人了。耶稣问那女人,带你来的那些人在哪呢?没有人定你罪吗?那个女人说,主啊,没有!
是的,朱媛媛对于她和自己好,从来没有后悔过。她耿耿于怀的只是对不起那些老同事。这应该算是好人吧……
路过农贸市场时洪亚男停下车,想到了要给朱媛媛买烤地瓜。这种食品大超市里没有,有身份的讲究人也不屑吃,但朱媛媛特别喜欢吃。
“烤地瓜,烤地瓜,又甜又面的烤地瓜……”不远处的声音怎么有点熟?
走到跟前才看清烤地瓜炉子后,站一个披着黄大衣的女人,声音是从她摆在地瓜炉子旁边的扩音器里发出来的。
“给我来两块大点的烤地瓜。”
女人抬头看他一眼,瞬间蒙住了,随即马上低下头,把手伸进地瓜炉子里。称地瓜、装地瓜,直至把地瓜交到洪亚男手上,她一直低着头,再也没有看他。这种举动让他很诧异。
“大婶,不、应该叫大姐,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我不认识。”但女人很是清脆的声音出卖了她。
洪亚男马上弯下腰,看清她的面孔后突然惊叫道:“沈姐,你怎么在这里呀!?”
这个卖地瓜的女人,竟然是原东城工商行信贷科长沈文琴。她抬起头撩一把额前的乱发,苦笑道:“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呀?”
“不……不、沈姐,你应该知道我就在马路对面的批发市场,为什么不去找我?”
“我就这么去找你吗,门卫能让我进吗?”说话的同时,她拍了拍身上那件黄大衣。
“不是,你应该去找我。你知道吗,我混好之后一直在找你。”
沈文琴认真看看他那双没有撒谎的眼睛,轻叹一声:“还说那些干什么,我已经认命了。”
“不、不能认命。咱们马上走,我送你回去。”
沈文琴坚定地摇摇头:“谢谢!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你还是走吧。如果还念着咱们的缘分,就多过来买几次地瓜。”
洪亚男拿出钱包掏出所有钱,想想后又放回去了,只是拿出了名片,递给了沈文琴:“姐,你明天一定去找我,这两块地瓜我不给你钱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生怕止不住的眼泪被她看到。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沈文琴愣了一会,看看手里的名片,掀开地瓜炉子,就在扔进炉膛之前的一刹那,手竟然僵住了。她深吐口气,把名片放到了贴身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