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气息笼罩了整座黑木林,似是宣告了那只可怕的异化蜗牛力量开始逐渐觉醒。
与此同时,燕山背负汐柔,与龙渊并肩在黑木腹地向菲儿所在方位穿梭着,之前的遭遇使他们隐隐感到不安,但更深知不能放任此怪出了林子。
“龙兄,那怪胎是一只异化蜗牛……”
林中穿梭的同时,燕山将汐柔所述大致告予龙渊,可唯独将汐柔十年前于此地的遭遇省去,明显是顾忌汐柔感受为之,至于他最后所述,则是蜗牛白子的弱点:“……唯有将盐打入其体内,或是将整个林子点了,才能将其杀死。”
在燕山讲述之时,龙渊只是细细听着,他本便不是多言之人。倘若换成冥罡道人,十之八九会打断燕山之言,只能说每个人性格不同,处事方式亦有不同。
“放火烧山行不通,用盐。”听罢,龙渊便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的确如此,不说黑木种水火不侵,即便能烧起来,那大蜗牛也能潜回地底,到时随着风向,恐怕附近的村落会跟着遭殃。”燕山顿了顿,又道:“龙兄想法与我一致,汐柔,你怎么看?”
话甫落,燕山下意识地瞥向汐柔,意在征询她的意见,可这一瞥却使他察觉到汐柔身上极其细微的变化,登时忧心不已。
一瞥之下,他并未看到汐柔的面容,何况其装束也将那倾城的容颜遮掩,可他却留意到了汐柔体表散发出的阵阵黑色尸气,显然尸毒已开始扩散,不得不惊叹“兑泽一变”毒性之强!
燕山不觉间脚步放慢,龙渊见此也放慢了自身速度,气氛瞬间静得可怕。
垂纱内,汐柔双目微闭,她的玉臂依然紧搂着燕山的脖子,那么的不依不舍,似乎对这位故人有着一种特殊的眷恋。
明明是很美的一双手,可此刻竟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十指连心,随着尸气的扩散,纤细的玉指竟扭曲得如同那些鬼爪般的黑木树枝,冰冷之感通过她的玉臂传到燕山的脖子上,随之蔓延全身。与此同时,因尸毒“兑泽一变”影响变成黑色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着,一旁的龙渊看得分明。
由于行走速度放缓,汐柔有所察觉,垂纱内的眼缓缓睁开,竟令她双手指甲瞬间停止了生长,那种淡紫色随之渐渐退去,“兑泽一变”也由此未变异为“兑泽二变”,想来尸毒对尊者之目也存有忌惮。
“燕山,放我下来。”
汐柔有气无力地道,燕山听在耳里,只感更为担忧。
龙渊同样心知汐柔生命垂危,自然也关心汐柔安危,可不同于燕山的角度,师尊交待的任务还需要汐柔相助。他当下心中思揣:方才见这女子中毒不深,可这才没多久,便毒发得如此厉害,这到底是何等的毒性!
“燕山,我中毒已深,可能……可能不会活着走出林子了。倘若尸变,意识也就消散了,那个时候,我真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趁我还未尸化,放我下来,待那白蜗牛追来,我便像我父亲那般,与之同归于尽……”
燕山闻言,当即停下脚步,回首厉声道:“住口,活着就有希望!倘若你真的变成了僵尸,就由我亲自来了结你好了。不管怎样,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就没有理由抛下你不管!”
汐柔气若游丝,过于悲观的心境令燕山失了往常的冷静。就连燕山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挂念这位阔别近十载的故人,他听不得汐柔话语里有轻生之意。他已经失去了黑风马,所以不能再失去其他伙伴,与汐柔的这份羁绊,他誓要用生命守护!
纵然是厉声喝止,汐柔却明白燕山对自己的关心,这并不温柔的话语恰似黑暗中的灯塔,在冥冥之中给予其信念,并令之深深触动着。
这一刻,汐柔只感自己多年来背负了太多,心底逐渐浮现出九载前与燕山在大漠的羁绊,灵台中微微起了波澜。
随着双眼重新适应了林中环境,她那双玉手的颜色也与常人无异了,只是黑色的指甲依然醒目。而原本散溢于她体表的尸气,受到天绝煞气的压制,竟开始潜回体内,一时间但也性命无虞。
背着汐柔,燕山注意不到身后之人,可龙渊在一旁看得真切。他之前随着燕山停步而驻足,观得汐柔现下状况,不禁联想到自己躲避尸气的情景,只感心中一阵后怕,同时对拥有尊者之目的人又多了几分敬意。
龙渊并非汐柔的故人,纵有关心,却也不会像燕山那般失了往日平静。
正因这份平静,他方能一语道破关窍:“姑娘,恕我斗胆猜测,只要你不闭眼,尸毒便不会扩散。”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龙渊所言属实,汐柔之眸的确能抑制尸毒扩散。可在他察觉之前,燕山与汐柔竟是谁都未能留意到这一点。
汐柔稍作迟疑,随后尝试着闭上了双眼,待睁开深知龙渊所言非虚。
正因她拥有天绝尊目,超级尸毒“兑泽一变”入体后便受煞气侵蚀,遂与之交织,终是受之禁锢于体内不得传播,想来其变异能力也大幅度衰减。
“你究竟何人?”
汐柔惊问道,不曾想龙渊所言竟惹得她心中生疑,她一向独行,所以对生人都怀有几分警惕。
“龙渊,天剑山庄寒武子嫡传弟子。”说罢,龙渊顿了顿又道:“方才我与邪物相斗,自知姑娘相助,由此亦猜出姑娘拥有传说之眼。但姑娘不必担心,龙渊并非恶人,也无觊觎之念。此前我看得真切:燕山兄背姑娘前行,姑娘闭目小歇,不料姑娘体表竟有尸气散出,且有尸化之态;后燕山兄停步,姑娘睁眼,尸化之态登时停止,由此大胆猜测。”
面对汐柔的警惕,龙渊所思所言合乎情理,令汐柔暂时打消顾虑,同时觉得此人诚实可信。不久前汐柔施展“万煞尽噬”相助,但凡修行之人都能看出汐柔使用的并非是正道术法,若龙渊说是胡乱猜测,并对眼睛只字不提,反而是自惹怀疑。
龙渊素来颇有城府,行事多谋定后动,其性谨慎颇具心机,若站在对立面,想来亦会是相当棘手的对手!
而他提到的传说之眼正是天绝目,曾几何时,天绝目惊现中原,令许多江湖人士忌惮觊觎,以讹传讹者甚多,故此目被传成传说之眼。汐柔的天绝尊目为天绝目中尊者,故天绝尊目为传说之眼当之无愧。
“抱歉,是我多心了,龙少侠见谅。”汐柔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惭愧。
“无妨,在外须有防人之心。”说罢,龙渊又道:“既然如此,我们需继续赶路,身后的怪物待会怕是会追过来,得赶快与菲儿还有道长他们汇合。”
“确实。”燕山同意道。
而汐柔不语,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与燕山这次重逢后,她的心难以平静了。
与此同时,一阵诡异的躁动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令他们三人不觉间侧耳倾听,可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大,他们竟然开始觉得毛骨悚然,潜在的不安感瞬间笼罩了他们的心脏,使他们呼吸一滞。
余光瞥向身后,但见一棵棵黑木竟如摧枯拉朽般地轰然倒塌,并传来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
随着声音的扩大,黑木的倒塌愈发剧烈,这片黑木丛中竟被硬生生地被开辟出了一条蜿蜒大道,倒地的黑木杂乱无章,与两侧瞬间高低分明,而黑木倒塌趋势所向,竟直往三人所在方向!
黑木种水火不侵,质地坚硬堪比生铁,极难开伐,此种规模的倒塌显然非人力所致。燕山、汐柔、龙渊,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物在地底作祟,放火烧山的下策至此也完全被排除。
“跑!”三人异口同声,有此意识显然已晚了半刻。
随后,燕山、龙渊足下生风,俱在速度上突显了惊人的求生本能。汐柔被燕山背着,在燕山的剧烈狂奔下,颠簸感令她身体不适,可她一声不吭,多年的闯荡早已令她比寻常女子内心坚毅。
身后的恐怖蜗牛如影随形,纵然燕山、龙渊穿梭如飞,可大蜗牛在地下移动的速度也是相当之快,并离他们越来越近。
二人见此,足下再运三分内劲,速度攀升下终是甩开了大蜗牛。
时间如水,但正义与邪恶的角逐并未因此停息。
林腹外围,两个头戴面罩的身影向内张望着,他们一男一女,正是冥罡与菲儿,此刻他们已站立多时,面罩下的脸庞写满了焦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燕山与龙渊却迟迟未归,在如此诡异的密林里,又怎能不让人心急如焚?
突然,两个黑影闯入了视线,遂引起他们的注意,但见两道黑影由密林深处迎面跑来,速度快如闪电,从轮廓能辨认出是燕山与龙渊,其中燕山背上还背着一位女子,正是二人救人归来。
见此,冥罡与菲儿心中大石落地,而对面的燕山与龙渊也稍作停留,只是危机亦将接踵而至了。
“太好了,人都安然无恙!”菲儿欣喜道,其音宛若银铃。
“小菲,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撤!地下潜伏着一只小山般的巨型蜗牛,它阴魂不散,正在土层中向我们不断接近!”
燕山声音虽不大,可在如此诡异氛围下竟显得极具穿透力,震慑了曾目睹过大蜗牛的冥罡道人,却惹得小菲一副狐疑。五人中,如今唯有她未见过那只恐怖的庞然大物。
“小山般的巨型蜗牛?这是有多大?无法想象。即便成精了拿盐撒还不是照样会死?”
说着,菲儿从左袖中拿出鲁班百宝囊,三种颜色的宝石和金线再次彰显了此物价值不菲,当之无愧的土豪物件。随后,她从中拿出一大坛食盐,接着又装了回去,令在场的另四人无不吃惊,瞬间她成为了焦点。
在众人的注视下,菲儿稍有不自在,道:“可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女孩子行走江湖,多有不便,什么东西都要备一些。我的武器是小弩,盐巴是我淬小矢用的。”
而她之所以用盐巴淬小矢,不过是两层目的:一者为增加小矢伤害,待盐巴随箭伤入体,势必会使对手疼痛加剧,似淬毒却不危及性命,若非意志坚定之辈,登时将丧失战力;二者为趋避鬼邪,不论宋、辽、西夏,亦或是吐蕃、大理,乃至是东瀛、高丽,甚至是西方之境,都有盐巴驱邪的记载,且此类传闻,千载后东西方仍有流传,想来此物却有其效。
与此同时,燕山、龙渊异口同声:“你有盐?”
话甫落,二人相视一瞬,随之又重新望向菲儿。
“当然,这还是山海妖市中《极品仙》的精盐,不但能淬小矢,还能炒菜。嗯……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啊,不愧是福星,此番立头功了!”燕山称赞道。
“真的?不是要我用盐巴撒蜗牛吧?”
菲儿语气渐渐弱了,闻得自己立了“头功”,一向张扬的她竟显得有些难为情。不难猜想,经此等称赞,面罩下她的脸颊必然有所升温。
随后,龙渊补充道:“近日与风姑娘同行,所经客店旅社,餐食口感俱佳,如今吾倒明了了。”
“哼,算你识货!”闻言,菲儿不禁娇嗔。
原来,菲儿一向吃不惯粗盐,所以她一路上都有提供定量的精盐给后厨,便是那山海妖市中《极品鲜》所售的精盐。也正因如此,这一路龙渊才有了口福。
“龙兄有所不知,小菲的厨艺比酒楼里大师傅还好。”燕山道。
“闭嘴!”菲儿略有不满,随即话锋一转:“龙渊你别听他乱讲!”
“吾信了。”
“啊这!”
汐柔伏在燕山背上,静静地听着二人对菲儿的“商业吹捧”,不禁莞尔。
对面冥罡道人本是个话痨,若非身中尸毒身体抱恙,此番或许会使话痨属性暴露无遗,或是技痒难耐,他终是简短地开了口:“燕山兄,听你们的意思是有对付大蜗牛的对策,不妨说与我听听。”
“倒没有相应对策,不过蜗牛生性惧怕盐巴,正巧小菲备有精盐,我们觉得这是一个送大蜗牛上西天的机会。”
“那啥,贫道还有个问题:不怕你们笑话,贫道入世没多长时间,对这个‘山海妖市’闻所未闻,听字面感觉跟‘鬼市’差不多,你们谁能给我讲讲?”
“嘻嘻,原来你是个死宅!”菲儿调侃,随后解释道:“怎么形容好呢?唔……嗯!所谓的‘山海妖市’,不是具体的一个地方,也不是鬼市那样是泛称,它只在夜晚出现,但白天会消失。可每隔一段时间,这‘山海妖市’便会更换地点,可以说是一座神出鬼没的‘黑市’。这里也有一定规则,妖市城主便是规则的制定者,监督着买卖双方遵守规矩,并根据交易物品的珍奇程度收取一定中介费,这里面水深,若买法宝、兵器、功法一定要靠眼力,毕竟这种地方没有退货的。当然,这山海妖市也有小吃一条街,叫食为坊,什么碳烤乌贼足、蒜蓉牡蛎、蜜汁羊排、红烧鹿肉,各种美食应有尽有,这些都是城主的产业,这才是他主要的营生。再说交易双方,多为人间修行之人、散仙、大妖、鬼仙,可不论何种身份,在‘山海妖市’都得遵守城主制定的规则。”
“吃货属性暴露了啊!看来燕山兄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冥罡听罢不禁调侃,鉴于与菲儿初识他不敢再信口胡诌,随即只道:“听起来还是很像鬼市,城主对应鬼王,食为仿对应元宝蜡烛店,一样的没有售后,一样的有其秩序。”
“像归像,却不同。无‘山海令’之人,不得出入山海妖市。”
龙渊随之补充,可同时心中有了思揣:吾有“银色山海令”尚不得进入内城,唯持“金色山海令”之人方能进入。再者,朝廷一向管控私盐,山海妖市虽不受之管辖,可风姑娘却身处宋境,如若将此事泄露于众,怕是要招灾惹祸。听闻《极品鲜》位于内城,风姑娘备有山海妖市中《极品鲜》的精盐,且对妖市之事如数家珍,必然频繁出入此境,可见风姑娘非是表象这般简单。寻常江湖之人,无获取山海令资格,风姑娘年纪轻轻,又擅长偃甲术,多半与背后势力有关,若我所猜不差,她应是公输家族之人,容吾日后验证。纵然身份有所保留,无非是行走江湖图个方便,何况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我,龙渊亦是化名。
思索之际,龙渊耳边传来冥罡道人的疑问:“山海令?闻所未闻,讲给贫道听听?”
龙渊正欲相告,不料一阵细碎的躁动声由林腹深处传来,声音虽不大,可却格外清晰,他自然知道声音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其余之人同样听到了这阵突如其来的躁动,燕山、汐柔只感心头一凛,他们同样深知那是何等恐怖的怪物,并对此心照不宣。
受超级尸毒“兑泽二变”加持,巨型蜗牛实力暴涨,也正因如此它移动时所发出的躁动分外诡谲,甚至能震慑人心!
躁动声保持在一定频率内,听在人耳中,竟有催眠之效。五人无一例外的不得动弹,随着那恐怖怪物由地底接近,此刻更是觉得脊背发凉,仿佛这一行人便是那绝世邪物尚未吃下去的点心,大蜗牛的用餐时间要到了!
蜗牛白子在地下穿梭速度极快,随着一棵又一棵的黑木轰然倒下,它离燕山等人越发的近了,那股躁动竟清晰无比,黑木撞击地面的声音也变得极为真切。
死亡,竟是近在咫尺!
险险险险险!蜗牛白子携异化尸毒“兑泽二变”为食人而来,若是它得以吞噬汐柔与冥罡,彼时将再度变异。若是如此,怕是人间注定会血流漂杵,汐柔作为蜗牛白子的宿敌,自不会允许此等情况发生。
她眼眸中紫芒流转,这双眼正是克制大蜗牛的利器——天绝尊目。纵然有伤在身,可此刻已是迫在眉睫,有丹尘心决傍身,她饱提煞元,随之奋力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