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这个坏丫头,当真准备一直这样瞒着他们?”
眉初抖了抖身上的雪,把怀里那壶桃花酒小心抱在怀里,这可是,梅姨专门为她酿的啊,苏晓之那死丫头醉得迷迷糊糊了还说要给她喝光,离开时到底是留在了她坟前。
啊呀,自己说到自己的坟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老头子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眉初翻出风无垠床底下珍藏的好酒,呷了一口,享受得眯起了眼睛,“要不是我,你每年不用出门就收得到这么多好酒好肉?”
风无垠看见那丫头把自己私藏着的酒坛子全抱了出来,气得吹胡子瞪眼。看那臭丫头毫不怜惜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他只觉心疼。老夫多年的珍藏唷……
不过也就叽歪两句,抱怨完了跟着一起坐炕上喝酒。
展丫头没说错,反正林苏二人每年都会送酒送肉过来祭奠他的五脏庙。
“不过你真要瞒到底啊?”
“不瞒着怎么办,这毕竟是展家和叶家的事,没必要拖他们下水。”
“可是我觉得……”
“行了行了,疯老头你再多管闲事我可就把你这的好东西全都搬走了!”
“嘿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眉初笑着。
其实她真挺感谢这个小老头的,当初她一落悬崖,不是他出手相救,就她当时那状况不是摔死就是饿死了,哪活得到现在。
后来他把她救活,两人说好,如果有人来找她,就对外说,确实救了个姑娘,只不过伤得太重,没救回来。
眉初想,她也不是矫情什么的,就是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这种浑水还是别把那恩恩爱爱的两人搅进来了。
“行行行!你的事老朽也管不着了,有个小辈来陪我喝酒也好,来,喝!老夫今天非得灌醉你个不懂尊老爱幼的臭丫头!”
眉初笑了笑,陪他举起杯,她举得好高好高,像白日里坐在那你一口我一口的林然和苏晓之,对着空气,对着远方,一饮而尽。
别了吧,她的——山河故人。
…………………………
莫年看着早日扫净的台阶又覆了一层细密的雪,点点莹白间衬着湿冷雨季里生长下来的几缕翠绿,格外好看。
他撑着手臂靠着窗台,百无聊赖地看天上寥寥鸦雀飞过,留下空旷的嘎嘎两声。
好无聊……
回头瞥了眼眉初,那个平日里闲不住的女人自打前两日从集市里回来就一直坐在那儿,也不让他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故作神秘。
要不是这么天寒地冻的外边也没什么乐子,他才不想蹲在这闲着呢!他更想去镇外道观那听墙角。
听说最近那老道又请了个武功高强的师傅回来,也不知道人家功夫是不是比道观里其他师傅都要高,据说还是个女师傅呢!
转念一想,莫年又担心起来,女师傅又怎么了?他这不也摊上个女师傅么?要是也像眉初这样看起来不靠谱,那可不行!
其实眉初吧,他也不是说她武功不咋地,就是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特别没有信服力。回想到现在,莫年好像并没有看见过眉初舞刀弄剑……
不过,貌似也没有让她施展拳脚的机会。
他有点怀疑眉初是个江湖骗子,但她不仅什么也没骗他的,反而供他吃喝住行,真像收了个徒弟似的伺候着。
说她没骗他吧,她又没教他一招半式的,也从没拔出过她那把剑。
莫年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是,打心底里他是愿意相信她的。那人一动一笑,握剑喝酒,都洒满了江湖豪气。她喜欢喝酒,饮酒必提壶往嘴里灌,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她就拿袖子随意抹去。喝了酒的眉初眼睛特别亮,闪着夺目的光。莫年曾无数次地看她摩挲过那把佩剑,那剑柄被磨得光滑,一看就是被人常年攥着的,那剑鞘上还有暗红色的血迹,也不知是那年那月染下的谁的血,锈进深处一般,擦不去也磨不掉。最让人深刻的是眉初看着握着那把剑时的神情,眼里风云案卷,像藏着深林湖底的奇兽,压抑着,潜伏着,欲带风雨狂卷而来,奔进人心里去!他想得入了迷,连眉初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都不知道。“小、徒、弟!”她恶作剧地在他耳边轻飘飘地说话,尾音又陡然升高,吓他一跳。莫年拍拍心口白眼一翻:“干嘛?”“喏,”眉初变戏法似的手腕一转,摊开的掌心里就出现了一件精致的小东西。莫年一眼撇过去就喜欢上了那物件——黑红色的流苏恣意交缠在一起,像是被狂风吹乱的姿态,细看去却又有条不紊。它没有寻常编织物那种纠结在一起的死板,也没有松松垮垮的感觉。结的形状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像一抹弯刀,又像是利落的剑影,像皓天残月,又像是林间深巷穿梭而过的风。“给我的?”眉初点点头,眉眼间满是得瑟。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真好看……”他不自觉地感叹,末了又回过神似的补一句,“想不到你的手也能这么巧。”“什么话?”你师傅我心灵手巧冰雪聪明独步天下睿智无双……”“行了行了!”他打断,过了会又叹口气,“这流苏挺好看的,可是我没有剑啊……”“嘿哟。”眉初揽着他的肩膀,另一手豪迈地一挥,“跟着师傅你还怕不能名扬天下么?”莫年从她胳膊下钻出来,一脸嫌弃地望着她。“我对你话语的真实性持保留态度。”“得得得,不拿出真家伙你还以为师傅我是江湖骗子。”眉初的手伸到了后面,莫年期待地看着她。过了会,眉初的手伸在后背,莫年疑惑地看着她。又过了会。眉初的手伸在后背,莫年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在干嘛?”眉初哭,把背转向他:“剑卡在衣服里拿不出来了。”这家伙真的是个江湖客么!!莫年看着横在她腰间的长剑,剑卡在衣服里向外戳出了两个角,咋一看就像是长了犄角的奇怪生物。拍桌,抚额。他怎么会有这种师傅……“你先把手拿出来。”眉初没动静。“徒弟……”“又怎么了?”“手伸得太久拔不出来了……”…………等到眉初终于掏出了她那把绝世好剑的时候,莫年还是狠狠惊艳了一把的。深色剑鞘,雪白的锋刃,还有出鞘时晃人眼的光芒以及剑身上细而深邃的纹路。莫年轻轻拂过剑上的小字——“初心莫负,这是给我的寄语?”眉初点头,“剑无名,你随便起个吧。”“无伤。”是腥风血雨而无伤,也是独步天下而无伤。他眼里光芒大盛,她难得认真赞赏。此时的他心里装的是踏遍江湖、来退自如。只是很多年以后,莫年看着这把叫做“无伤”的剑,却发现它唯一毫发无伤的只有缠在剑穗上的流苏。眉初看着莫年抱着那把剑离开,嘴角的笑一下子冷了下来。剑无名?这种夺人眼目,摄人心魄的好剑怎么会无名呢?配不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