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边墙之外
书名:清流 作者:贺兰山阙 本章字数:6248字 发布时间:2022-12-15

怀仁又在乌喇盘亘了数日,将军终于放行,怀仁便辞别了安琪格和春花踏上去往盛京之路。

一路绿树红花,怀仁信马由缰,心情无比爽朗。抬眼再望前方,一条长长的绿色边墙横亘于眼前,这就是多少流民心中的藩篱——“柳条边”。

“柳条边”一望无际,那是在土堤之上“插柳结绳”,每隔五尺插柳条三株,柳条间以绳连接,外侧有壕沟并行,又名条子边。条子边并非险要,却是一道划分外界与满洲祖地的标志。清廷为保护关外龙兴之地,从崇德三年(1638年)皇太极时期便开始修缮,历经不断拓展,形成了一条纵深达五千多里的“绿色边墙”,横亘在关外平原之上。它起初为标注朝鲜私越的禁区、划分蒙古游牧边界而设,现更多用以阻挡前来刨采参珠之利的关内流民。

有将军下发的堪合,怀仁顺利过了边门,一路畅行无阻,几日后便抵达盛京。

陪都盛京,较宁古塔不可同日而语。沿街的酒肆林立,车马喧哗,戏台高筑,庙宇前香火缭绕,街路上行人摩肩接踵,令人炫目。行在宽阔的马路上,一队军士策马从身旁疾驰而过,百姓纷纷避让,好一派陪都威仪。在初出茅庐的怀仁看来,即便是京城也不过于此。

盛京衙署多集中于盛京城南。除奉天将军衙门、奉天府外,还仿京师建制,设置除吏部外,户、礼、兵、刑、工,五部俱全,合称盛京五部。为区别于京师,五部并无尚书,主官均为侍郎担任。

人地生疏,怀仁按原来预期,打算先去礼部衙门找商秋野。除了给还姐捎话,说不定还能在他那打探到“渔夫”和“樵夫”的下落,这可是要找父亲的唯一线索。而今这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商秋野已变成什么模样,是否还一如年少时,与自己情深意笃?怀仁满心期待,又难免有些忐忑。

盛京礼部就坐落在德胜门内大街,比宁古塔将军府衙还要气派,门庭上匾额高悬,两侧有威武的石狮把守。

门房通报后,不多时,商秋野一路小跑着出来。他身着官衣,体态只微胖了些,相貌却老成了许多,透着一股超脱年龄的成熟。

“怀仁!你怎么来了?”商秋野忙上来握怀仁的双手,不失惊喜和热情,却不是怀仁期待已久的那般狂喜。

怀仁满心的热忱有些落空,将本欲张开的双臂伸了出去。“一别多年,你可还好?”

“还好,还好。真没想到你果然来了!”商秋野笑着说。

许多年未见,怀仁有一肚子话要倾吐,“怎么,到了你这儿,不请我进去坐坐?”

商却先看了看四周,道:“这…不太方便,这儿是衙门办公地方,咱们还是出去说吧。”

商秋野领着一人一马,不多时就拐到了一处客栈。客栈还算考究,有小二上来把马牵过一旁,掌柜也满面春风迎了出来:“商大官人驾到,小的有失远迎。”

商道:“这可是我的贵客,给找间上好的客房,好生招待着,这几天的吃住全算我的。”

掌柜忙去安排客,待一切安顿停当,商秋野又把怀仁领到一处上好的饭庄。

怀仁见他不论到哪儿,都有人热情招呼,很令人高看,再反观自己,乃穷乡一白丁,满是寒酸,与之相形见绌,不免好生羡慕,又有些不是滋味。

两人找一雅室坐定,谈起了儿时的往事,都觉感慨良多。得知怀仁在宁古塔的境遇,商叹道:“哎,咱做流人的,在哪里都是一样难,你以为盛京就好过?别看我现在表面看似风光,其实衙门里也不好过,那些满官打骨子里就看不上汉人,更别说咱这流人出身了!我尚且如此,你在这儿人地两生,又无功名和出身,又如何能立足?倒不如在宁古塔来的快活。”

怀仁有些不爽,耐着性子说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回去,盛京虽大,却不难混出样来!”

商说道:“你真是初来乍到,不知这陪都的水有多深。”

怀仁本欲让他帮忙找个临时差事,听了他的话音,便把这念头咽了回去,话不投机,无需就此争论,怀仁取出还姐捎来的鞋袜塞给他,“这都是还姐一针一线为你缝的,要我捎给你。”

商秋野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信手搁置在一旁。怀仁已隐隐明了,却仍不甘心:“还姐在宁古塔每日都念着你,想必你没忘记当年的承诺吧。”

商秋野撂下杯筷,语气有些沉重,“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在此地尚立足未稳,还得从长计议…”

见他如此遮掩,怀仁不打算再饶他:“既是这样,至少也该有个话,让她安心吧,你不知道她每日盼你盼得多辛苦!”

商道:“哎,有些事你不懂,身处这陪都,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怀仁心道,还是壬辰看得透彻!看来,商秋野果然变了心,他问到:“你是不是在这里有了别的相好?都传你和府尹女儿好上了,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见话已说破,商有些愠怒:“我的事你就别管了,你想想,以我现在的身家,换作是你,还会娶一乡野村妇吗?!”

怀仁简直不敢相信此话竟是出自当初信誓旦旦之口,“当年若不是念你对还姐父女的这份心,我怎会…你难道忘了你孤苦无依时,她父女是怎样待你的!”

商还道:“和还姐是我俩的事,与你无关!别好似我欠你的情一辈子都还不完似的!”

怀仁摔杯怒道:“我现在全明白了,你果然是攀上高枝,现嫌弃还姐,你怎能如此始乱终弃!”

商再不作争辩,起身冷冷道:“我已和掌柜交代过了,这几日的吃住全算我的,现在衙里公务繁忙,你自己在城中转够了就回去吧…还有,以我今时的身家,自是不可撼动!”说罢扬长而走。

怀仁一人呆坐良久,长时间都缓不过神来,心下无比黯然,更有说不出的气堵,商当年的话语还历历在目,如今他竟会如此理直气壮。壬辰说的不错,人终究是会变的,或许他本性即如此,只因从前未有滋生的土壤,盛京可真是个磨砺人的好地方啊!

商秋野走在路上,心里也默默念着:“你以为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既然当初成就我好事,何苦再来盛京添乱!莫非是要来抢我功名?”

自他随府尹来到盛京后,便被奉为贵人,高尔位还把他送入奉天府学就读。商本不喜读书,为了博府尹欢心,硬着头皮苦读,怎耐实在不是这块材料,好容易通过了科、岁两试,而在顺天乡试中名落孙山。这本是在情理之中,可他却大为恼火。宁古塔的七学子一举中第,而他身处盛京最高的学府,竟不及昔日那些穷酸的同窗!去年乡试放榜时,到孔庙诉冤的落第士子中便有他在其中。

毕竟能中举之人凤毛麟角,府尹于是又为他在礼部衙门谋了个职位。盛京礼部主要掌管着盛京宫殿、陵寝的礼仪、祭祀以及奉天府内的学政等事务。有府尹提携,外加他能说会道,很快便升为员外郎。

他也算一路顺风顺水,只有一样不如人意,就是来自府尹的女儿高顺姬。

高顺姬可再不是当初流落时的落魄女孩,自被高尔位收养后,在夫妇俩悉心教导下,她身兼多项才艺,模样也愈发俊俏,令商心生爱慕。

商秋野来盛京后,便与高顺姬在一起成长,府尹更有意成全这对儿男女。可高顺姬一直以来却只将他视作恩人和兄长,并无半分男女之情。

商秋野常为此苦恼,他想,只要有讨得府尹两口的欢心,便可为他做主,将来自是水到渠成。

偏巧怀仁在这个时候到来,怎能不令他心中不爽?若那父女俩要知道他是冒名,今天的一切功名及愿景终将成空!他一路忧心忡忡,鬼使神差般转悠到了奉天府衙。

高尔位刚处理了一桩要务,正要小憩一会儿,见到商前来,放下手中的公文,关切地问道:“野儿今天怎么这么闲来无事?”

商一时竟想不出应对,说道:“几日不见,我想念伯父了。伯父公务如此繁忙,可要保重身体啊!”

高尔位听了有些感动,深感没看错人。他当年把商秋野从宁古塔带回来后,悉心栽培,商的小嘴像抹了蜜糖一般,常感激涕零,很得老两口欢心,多年来,已快把商当半个儿子来待,随着他年事渐高,满心期望商能和女儿成亲,将来继承自己门户,待到功成身退后,尽享天伦之福。他看出商今日好像心事重重,便问道:“今日是否有不遂心意之事?不必遮遮掩掩。”

商秋野支吾了半天,也道不出所以,高料想定是儿女情长之事:“是不是和顺姬闹别扭啦?”

商苦着脸说:“我哪里敢!伯父也不是不知,我对顺姬千依百顺,哪敢有半点不遂她心意?可顺姬却总对我敷衍,前两天,我又向她表明心迹,她又是推脱,还说什么,要认我做义兄!”

高尔位也不觉叹了口气,他知道,事情并未向他预想那样发展,可男女之事又怎能强求,只有好言劝慰道:“哎,顺姬这孩子,我为这事也不知说了她多少回了!我知道你对她一片赤诚,可女孩子的心思难以琢磨,你不妨先把此事放一放,你现在在礼部做的不错,前阵子葛侍郎还跟我夸你。只要你一心向上,将来必会大有前途,到时还愁顺姬不对你刮目相看…”

受完府尹一番教诲,商秋野心宽了些许,又迫不及待地去了高府。他自己也不明白,现在为何见这对父女之心如此迫切。

高顺姬并未在家,府尹夫人告之,是庆安君近日来盛京公干,顺姬已去高丽馆探望了。

商秋野知道,正是李桢最早收容了顺姬,又是他从中牵线,成就了一桩好事,府尹一家与李桢因此更加亲近,似走动亲戚一般。只是李桢于一年前归国,已难的一见,现不能差了礼数,商秋野忙买了些礼品前去拜会。

  

高丽馆今非昔比,已斥重金请来江南匠人修缮,馆里大变了模样。

大门内一座八字形汉白玉影壁上浮雕“海水托日”,两侧墙上各有八个象鼻式拴马石。前后院落以花墙相隔,原来的五间正房与十几间东西厢,都已雕梁画柱,以抄手游廊相连。花墙正中为垂花门,木雕各种鸟兽鱼虫,园内青砖铺地,门内匾额阴刻“绳直冰清”,为当年镇国公高塞书赠,显得十分清新优雅。

院落西面是一处花园,内有茅亭正对着小桥流水和假山,仿佛置身于一私人宅邸。看来,李桢有心把这个朝鲜官方驿馆打造成在盛京的后花园。

李桢正忙着招呼蜂拥而至的访客,与商秋野也不见外,他命下人收了礼品,简单几句寒暄后,告知高顺姬就在花园中赏游,便又招呼其他宾客去了。

这正遂了商的意,他踱步到园中四下寻找,却始终未见高的身影。他到茅亭处举目四望,终于看到一假山石后,似有一对男女在说话。他忙赶了去,还没到近前,高顺姬从山石后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慌张。又见那个男子步履匆匆走开,商想去追看,可那人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商秋野回头惊问:“刚才你在跟谁说话,那人是谁?”

高顺姬已恢复了常态,说道:“刚才在这边闲逛,见到一高丽同乡,顺便聊了几句。你怎么来了?”

商秋野有些将信将疑,又不便过度追问,便说:“听伯母说你来了这里,便过来找你…”

高顺姬有些不悦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公务那么忙,没事别总把时光浪费到我身上。”

商秋野心又凉了半截,一把抓过她手说道:“咱们相处多年,两小无猜,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高顺姬惊慌抽手道:“是你不明白!我早与你说的清楚,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

“这分明就是托词!你到底要塘塞到什么时候?大人和伯母一直赞成咱俩的事,你说还能有谁比我对你更好?”

“我爹和我娘答应你,你找他们去。我是我,他们怎能左右我的婚事!”

“你…你是不是有了别的相好?”

高顺姬有些恼道:“你胡说些什么!”说完甩袖欲走。

商秋野快步赶上,一把抓住了高顺姬的衣袖吼道:“你…你…你怎能如此待我!你难道忘了,当年若不是我舍身救你,你怎会有今天?”

高顺姬驻了脚步,语气柔和下来:“哥哥的恩德,小妹时刻铭记在心。当年我求我爹去寻你,就是为能做报答。可是,在我心中,一直把你当恩人,从未有过他想。”

“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你害得我朝思暮想,寝食难安,你这样待我,还不如杀了我!”

“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我…对不起…” 高顺姬欲言又止,掩面而走。

商秋野呆在原地,心痛难耐。

 

自从上次商秋野和怀仁不欢而散,再也不曾露面,怀仁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凉薄,心中失望以及。眼下再无人可指望,他独自在大街小巷转悠,四处打听渔、樵的下落,可几天下来,问遍了街头跑江湖的,访遍了大小店铺,都没有半点消息。

客栈掌柜来告知,房钱已到期,要住就得另付定钱。怀仁掂量着身上的几吊钱两,只得搬离了客栈。他四处寻找,终在城西北处找到一简陋馆所,上有一破旧的牌匾题有:“西北二关,大车客店。米粮杂货,云集满院。”

这是城中大车店。里面主顾都是往来赶马车拉脚运货的车夫,或是外来的走江湖的艺人、沿街串巷做小买卖的商贩等。

馆舍鄙陋,阴晦潮湿,一股霉气扑鼻而来,屋中只有方寸之地,除了一张小床可安身,几乎无从下脚。好在店钱便宜,不足百文钱,还有供客驻车和饲喂牲畜之处。好歹也算有了栖身之所,一解燃眉之急。

店主一眼看出怀仁所牵白驹就是上品,说道:“客官有如此良驹,何苦要这么屈就自己?如果愿意,我愿意出个好价钱,客官也不必住这种地方…”

怀仁正心中有气,瞪了他一眼道:“它就是我的全部身家,我就是饿死也不卖,你给我好生照料着,如果少了根汗毛,我绝不答应!”

店主讨个没趣,离开时嘴里嘟囔着:“穷的叮当响,脾气还不小,看你到了吃不上饭那天,还会不会如此嘴硬。”

委身在狭小的屋里,怀仁心中无比憋屈,眼下还是先找爹爹要紧。腹中不觉有些饥肠辘辘,他掩鼻出了店门,顿感气息清新了许多,便沿街找了家小吃,想随便填饱肚子,回去睡上一觉,第二天再去找活计。

大街上的酒肆茶楼随处可见,有京味馆,满洲特色的白肉馆,面饭馆,还有门面考究,专门置办酒席的饭庄。怀仁怀揣几枚铜子,就近找了一处小面食馆。店面还算整洁,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没有小二,里里外外全靠店主一人忙活着。

怀仁实在是饿了,顷刻间,就把一碗荞面吞个精光,却只吃个半饱。心想着兜里的这点钱还要省着花,正待起身时,店主又端了一碗来,说道:“到这里管够吃,你的帐有人结算。”

怀仁环顾四周,除了满堂食客外,再无半个人影,再问店主,却笑而不答。

吃饱回到住处,怀仁心里不停揣摩,自己在盛京人地生疏,会是谁呢?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迷迷糊糊间进入梦乡。

第二日,怀仁就开始到街上,一人一马,一边漫无目的闲逛,一边打听魏乔和渔夫的讯息。受访者不是一脸迷惑,就是满脸警惕,仍是一无所获。

到了晚上,怀仁又换个小馆吃饭,临了还是被人免了帐单。接连几天下来,都是如此。几天的白食,吃的怀仁心里直打鼓,他一直留心,却始终未发现任何端倪。

这天,怀仁特地绕了一段远路,确认无人跟踪后,来到城厢处的一酒肆。哪知酒保大老远就满脸堆笑着迎了上来,接过马缰拴在桩上,一边说:“客官今日可有口福了,本店刚宰了一头羊,还有从江南进的上好女儿红,都给您备好了,客官可免费尽情享用。”

怀仁更是大惑不解。就算有人诚心请自己吃饭,也理应等进了饭馆后再与店家通气。可这几天来,每每刚一入门就被店家热脸迎上,那请客者难道是先知不成?

这次怀仁决定弄个明白。他一把揪住了殷勤的小二,问道:“吃饭花钱,天经地义,到底是谁替我付的帐?”

小二愣了下,随即笑着说道:“客官大驾光临,是本小店的荣幸。这顿饭算我们孝敬您的。”

怀仁明知这是闪烁之辞,拔腿欲走。却反被小二苦拦住,求道:“客官别难为小的了,您这一走,我们可就麻烦大了。”

怀仁回身问道:“你今天若不跟我说清,这不明不白的饭菜我怎能咽得下?”

小二只得说道:“是大爷有福气,提早有人知会,只要是您来了尽管吃,事后他们来付账,伺候好了还有额外犒赏,说起来您可是我们财神爷啊。”

怀仁更是不解:“这么多食客,你我又素未谋面,怎一眼便认出是我?难道我脑门上涂着‘白吃’的记号不成?”

小二顺手向门外一指,道:“客官莫怪小的话直,要说这人都长着一鼻子俩眼,都差不多。可是您身边这匹神骏可是极为少有!我们只管记得牵白马者便是了。”

怀仁如梦初醒,原来,自己这白马成了指路明灯,敢情自己这几天是借了它的光。

“他们是什么人?”怀仁又问道。

见小二吱吱呜呜,怀仁又作势欲走。小二忙道:“实话跟您说了吧,是参帮的人。”

“参帮?”原来自己被他们早给盯上了。“那人是谁?叫什么?”

小二道:“我也不知道他叫啥,只知道别人都叫他‘渔夫’”

怀仁一拍脑门,“天呐!”这么多天来为了找他们,绕了快有大半个盛京城,可人家却跟咱躲起了猫猫!看来,爹爹一定知道自己来了盛京。可为何一直不肯现身?

这顿饭,怀仁吃的心安理得,他风卷残云,吃了一小盆肥羊,又把一坛的女儿红全都造光,在店家的恭送下,打着响嗝回了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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