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朝一家住在对面一幢宿舍楼的一楼，真常恩扶着夫人下了楼以后，穿过一片 树丛便到了他的家门口。方老太太推开门，见方功业正从父亲的房内出来，叫了一声: “功业!”方功业见姑父姑母来了，叫了一声姑父姑母，问他们吃饭了没有。方老太太 答应说吃了，接着说：“我跟你姑父一起来看看你爸。”方功业伸手扶着她和姑父向父 亲的卧室走去。
护士已经给方家朝吊上了点滴，因为天气冷，他的夫人正用一个热水袋在给他暖 着打点滴的左手。方老太太走近门口便轻轻叫了一声：“家朝!”方家朝见大姐、姐夫 来了，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他的妻子连忙招呼姐姐、姐夫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真常 恩走近床前，伸手摸了摸方家朝的额头，问他想吃点么事。方家朝摇了摇头说么东西 都不想吃。方老太太走近床边抓着弟弟的手强装着笑脸说：“不吃点东西不行，再怎么 样要吃一点，不吃东西么样好得快？你快点好，过年这几日到我那去陪我跟你姐夫抹 几日牌。过年了到人家屋去抹牌不好，我一家人抹。”方家朝看着老大姐，苦苦地笑了 笑说：“我恐怕再也不能陪你们了。”方老太太连忙打断他的话说：“别瞎说，哪个人没 得一点病痛的，一边打针一边要吃东西，不吃东西不行。”方家朝轻轻叹了一 口气说: “大姐，姐夫，你们要注意身体。”他又伸出手紧紧抓住真常恩的手说：“您喃年纪大 了，不能再劳累了，该退休了。”真常恩笑了笑说：“我还好，接班人还没有长大，等 他们长大了我再退休。”方家朝也轻轻地叹了一 口气说：“我也巴不得他们快一点 长大。”
天上的雪住了一天，又纷纷扬扬地落了起来，有经验的老人说这是好事，久雨必 晴，久雪之后肯定有几日晴天，年前这几天雪落够了，到年关的时候肯定会出太阳。 果不其然，到了腊月二十九，天开了，太阳一探出脸来便将盖满了雪的人世照得闪闪 耀人眼，人世间过年的气氛突然浓了许多。周家铺更是热闹非凡起来，家家杀年猪宰 鸡的声音吵得街市沸沸扬扬。
真方富在县城的重点中学读书，因为离高考不远了，学校抓得特别紧，到昨天吃 了中饭后才放假，他收拾好东西，又与要好的同学在街上转了大半天以后才坐车回了 家，等他走进家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母亲连忙高兴地烧热水叫他洗了个澡，把身 上的衣服内内外外全部换了下来，他也觉得身上顿时一轻，爽朗了不少，没等吃饭便 跑到对面爷爷奶奶的家里向他们请安。见长孙回了，真常恩夫妇显得特别高兴，方老 太太一把抓住他的手，叫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摸摸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脸，好像看不 够似的说这个屁学校硬是把学生当成了劳改犯，不到过年不放假，让我想死我的清货 了。方富是方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加之方老太太特别疼爱他，因此，他与奶奶的感情 特别厚。奶奶的聪慧和大家风范给了他极深刻的印象，使他与奶奶非常亲近。
戴孝昌很快粉刷好了新房 , 又重新买些新灯饰来装了 , 还铺了地板砖 。真泉柏又 叫一个开大东风车经常给药坊拉药材的朋友免费给他把家里的家具拉来了 , 一样一样 摆好以后 , 整个新房亮堂堂一片 。
自从戴孝昌开始打扮新房开始 , 花蕊从来不来看一 眼 , 他去征求她的意见 , 她丢出两个字: " 随便。" 便不再说话 , 这使他的心里隐隐地 不舒服 , 但是他忍得了 。到把新家具拉来了 , 摆好了 , 这天下午下班后叫花蕊来看 , 她才不情不愿地跟他一起走进房里来看了一 眼 , 淡淡一笑走了 。跟出门来的戴孝昌战 战惊惊地叫她一起去照张结婚照 , 花蕊也只说了 " 不必了" 三个字便不再说话 , 他也 不再强求。
戴家将孝昌结婚的日子定在农历三月二十八 。
日子定了 , 一家人便开始为孝昌的 婚礼忙了起来 。
戴孝昌把家里为他们定的结婚日子告诉了花蕊 , 花蕊没有表示同意或不同意 。
见花蕊不做声 , 戴孝昌便认为她默认了 。
等花蕊回到周家铺她的家里以后 , 天刚黑他又到花蕊的家里来 。
花蕊正吃完饭 , 见戴孝昌来了 , 不冷不热地问他有么事。
戴孝昌畏畏缩缩地咕噜着说: "我想请个假 , 同你一起到城里去给你买几套衣 , 把床上用的东西都买了。" 花蕊坐在房门口 , 看着街上家家户户吊在屋檐下的灯 , 轻轻叹了一 口气说: " 我不说假话 , 现在我不想结婚 , 如果你们非要办不可 , 我也没得办法。"
戴孝昌见花蕊一脸的不高兴 , 心一沉 , 都到这个时候了 , 还说这样的话 , 这叫他不得不 担心 。
过了一会 , 他又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 : " 那你当初就不该答应呀!"
花蕊将头靠 在门枋上 , 有气无力地说: " 我也是有得办法了。"
戴孝昌有些急了 , 话也像断了水的 龙头 , 开始滴了起来 。 "你 ……都 ……都到这 ……这个时候了 ……还 ……还说这 ……这样的话 …… 叫 …… 叫我一家 ……一家人怎么办? 人 ……人都 ……都有脸 , 树 ……树都 有皮 。我 ……我晓得我 ……配 ……配不上你 , 但 ……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花蕊见戴孝昌急了 , 想了想 , 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 , 他也是个命苦人 , 如果自己当初不提出条 件答应他 , 也不至于有今日 。再说他家里已经把为他办婚事的日期都定下来了 , 她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了 。同意吧 , 她不心甘情愿 , 不同意吧 , 大家都下不了台 。
她看着那些吊在屋檐下的灯 , 眼睛也开始发了花 , 眼前一片乱七八糟的火星在窜 。过了好一 会 , 她才哺哺地说: " 你去办吧 , 你怎么办怎么好 , 我不管。"
戴孝昌见花蕊的话有了 转机 , 心里一喜 , 连忙说: "那结婚证你得同我一起去领吧?"
花蕊一惊 , 眨了眨眼睛 , 抬起头来想了想 , 如果结婚证领了 , 那就这一辈子真的卖给他了 , 因此脱口而出: " 要么结婚证呢? 办不办都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