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子喃?你们家生个娃儿倒把我们家的自行车整丢了!”
此时,陈孃对我阿公呵斥着。
阿公阿婆和陈孃三人正在陈家的院坝里站着。
阿公道着歉:“陈妹儿,实在不好意思哈!我们军军儿待会儿就买新的自行车还给你们。”
“新的自行车又爪子嘛?那个车是当年我们富兵儿结婚的时候的买的,你晓得当时值好多钱不?”
陈孃继续掰扯。
此刻的阿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时候,一个看上去和阿公同龄的中年男人背上披着件棉衣从屋里走出来,他身材较为高大,里面穿的是件单薄的灰色毛线衣,毛衣外侧起满了线球。
“大树哥。”
男人对阿公招呼着。
这人正是陈孃的丈夫,陈强,只比阿公小个两三岁。他和阿公几乎是从小玩到大,两人已经认识了几十年。
与他老婆相反,陈强性子直,说话做事从不拐弯抹角,也讲道理,明是非。
“哦,强娃儿也在屋头哦,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阿公笑着回应陈强。他心里清楚,只要陈强在场,这事就能更容易解决。
还没等陈强应话,陈孃指着陈强就骂到:“你个瓜批东西!喊你不要把车借给别个,非不听,这下车掉了,滚滚儿(自行车轮胎)都找不到了,安逸了三?”
尽管陈孃当着阿公阿婆两人的面骂着他,但陈强只是白楞了她一眼。
“大树哥,掉了就掉算了,没事。”
陈强语气平和地说。
“你龟儿子,你个龟儿子你要把老子气死!”
听着陈强的话,陈孃更是怒火冲天,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这囊个要得哦,我们军军儿买新车去了,该赔还是得赔!”
阿公回应着话。
“就是!该赔就得赔!”
陈孃接过阿公的话。
“大树哥,听我的,我说算了就算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伙难道还抵不过一辆烂自行车哦?况且你还帮过我们那么多,这房子盖瓦的时候还是你来帮着弄的!”
陈强指着自家的瓦房对阿公说到。
听着陈强的话,阿公只是笑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掏出裤包里的叶子烟袋说:“来抽起!”。阿婆的说话能力不行,也就只能站在旁边儿看着陈强两口子傻笑。
看着阿公的烟,陈强连忙摇着头摆手示意:“遭不住,遭不住了。”
“听你的?你是有好大款哦?你这么有钱你倒是拿几个出来三!”
这时陈孃犀利地讽刺着陈强。
阿公和阿婆都觉得这话属实难听,现场的气氛顿时尴尬至冰点。
对此,陈强却丝毫不理会,把头转向侧面,都不带看陈孃一眼。
不远处的马路上,一个年轻人此时正骑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赶了过来。骑车的人正是我父亲。
一个急刹,人和车刚好停在陈家院坝外沿边的正中位置。
阿公:“军军儿回来了哇,这新车看起安逸哦!”
“陈叔,陈孃!”
父亲固定好车脚架,热情地对陈家夫妇打着招呼,然后顺手从包里掏出一盒儿还未开封的香烟递到陈强的手中。
“军军儿,恭喜,得了个公主哦!”
陈强也没客气,接过香烟高兴地祝贺着父亲。
和阿公不同,相比叶子烟,陈强现在更爱盒子烟。
父亲笑着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有些内疚地说起,
“哎!太不好意思了,陈叔!那个车我和我老汉儿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只能买辆新的赔给你们。你看这新车要的不嘛?”
“不用买的呀!这新车你个人骑回去,拿去载货做生意都可以。我们那个烂车子丢了也没啥大不了。” 陈强仍坚持着自己的态度。
那时候,二八大杠自行车拉个两三百斤的货物都不成问题。
挂着新漆的自行车在阳光下有些夺目耀眼,引得陈孃也不禁瞟上几眼。
尽管如此,看样子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满,显然是前两天母亲那几句话还让她耿耿于怀。索性今日就死咬着丢掉自行车这事儿,好借机发泄报复,顺便看能否多拿点赔偿。
“呵呵,你这车有我们富兵儿当年买的值钱?”
陈孃阴阳怪气着。
虽说是以前的自行车更值钱,但毕竟用了这么多年,也早是锈迹斑斑,磨损不堪。
顾及着多年的邻里关系,父亲和阿公只是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直接反驳她。
“你的车本来就是旧的......”
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阿婆忽然开了口。
不甘心的陈孃继续掰扯:“旧的?旧的又爪子嘛?你倒是别借车呀!我不要你的新车,只要我们的旧车!”
阿公对阿婆使着眼色,让她别搭话。
越是和不讲理的人扯道理,这理越是说不通。老话讲得好“四季豆油盐不进 ”,说的就是陈孃这类人。
这会儿,周边的人也开始看起热闹。
有一女的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陈家方向,有一男的坐在板凳上端着一盅盅儿(一杯)茶水在自家院坝里也看着陈家,就连精神有些问题,常年都在街上游荡的那个老叫花子也毫不避讳地走近陈家院坝,近距离“看稀奇(看戏)”。
也是,在那个精神生活匮乏不已的年代,“看热闹”便早就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娱乐名词.....
尽管在后来,人们喜欢用“吃瓜”这词儿来比喻“看热闹”,用“吃瓜群众”来形容看热闹的人儿,但换汤不换药,大致意思没变。当然,这是我离开老家去上大学以后的事儿了。
看热闹这个劲儿也是随着基因遗传下来,一代又一代。
陈孃正双手叉腰,老脸已是胀得通红。
陈强打开刚才父亲送他的那包烟,抽出一根儿先递给了父亲。
父亲推着陈强递烟的手,客气到:“我有,陈叔!”
“拿到!”陈强语气坚定,父亲也就勉为其难地接过了烟。
陈强又取出一根儿塞在自己嘴里,因为知道阿公的习惯,他也就没假客气地发烟给阿公。
没等陈强去摸打火机,父亲已经从包里掏出打火机并打燃了火:“来,陈叔。”
陈强猛吸了口烟,跟着从两只鼻孔喷出两行烟雾来。
他说:“大树哥,军军儿,你们回去吧。把车也推回去。”
“强娃儿,你也晓得我林大树这个人。这车就是买来赔你们的,就不多说了。”,“走,回去!军军儿。”
对陈强说完,阿公又示意着父亲回家去。
于是,父亲三人转身离开陈家,把那辆新车也就留在了陈家院坝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