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结束后,我被裴玉珩带回了沫苑。
一进院门,我就快速地跑上楼冲进房间,然后抱起自己之前用过的被子和枕头转身就走。
只要一想起晚餐时吃的那堆边角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说什么也不愿意跟他呆在同一个空间里了。
然而几分钟后,我发现除了他的房间,我无处可睡。
明明在白天的时候,所有的屋子都房门大敞着,此刻却锁得一扇比一扇结实,包括健身房和品酒室。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强行压下了骂街的冲动,他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妥协了吧?
呵呵,真是想得比长得美!
哪怕只能睡在走廊里,我也不可能再回去跟那货大眼瞪小眼了。
只可惜,二楼的过道两头通、连个背风的角落都找不到,于是我只能在离他房间最远的地方圈了一小块位置。
正当我忙着打地铺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头上落下了一片阴影。
猛地抬头一看,我发现竟然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对方正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电光火石之间,我当即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为了印证自己的心中所想,我赶紧往他的身后看去,发现那里果然比刚才多了几道身影。
白天没有保镖巡逻,不代表晚上也没人值夜啊!
我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然后硬着头皮、佯装淡定地继续铺自己的“床”,心里却在叫苦不迭。
看来我今晚只能在这么一堆大男人的眼皮子底下睡觉了……这怎么可能睡得着啊?我的心还没那么大呢!
当然,睡不着也没必要硬睡,“熬鹰”总可以吧?!
打定主意后,我当即钻进了半垫半盖的被子里、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但实际上,我将耳朵支得高高的、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只要有一丝不对,我就爬起来保护自己。
所幸那些保镖还算识相,看到我“入睡”后,倒是都没有太靠近我。
然而接下来的状况证明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警惕性。
因为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见鬼似的发现,自己竟然正躺在裴玉珩的床上……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怎么到他房间的?
我懵逼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脑子,在理智归位的下一秒,我就赶紧低头去检查自己的衣服。
衣着完整、而且还是昨天的那套,身体上也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应该是没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个确定让我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刚放下一半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我不会是得梦游症了吧?
不然怎么解释,我分明是在走廊上睡的,结果却是从别人的床上醒来的?
这么诡异的现象,不觉得太吓人了么?
我以前听说过,有人在梦游的时候从楼上摔下去死了、也有人是掉进河里淹死的、更有走在路上被车撞死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道,以后如果病情严重了,我干脆一到晚上就把自己绑起来吧!
或者睡前吃点安眠药、让自己陷入深度睡眠,这样应该就“游”不起来了吧?
总之,我设想了好几套克制梦游症的方案,却没想过,会不会是裴玉珩趁我睡着、把我偷偷抱进房间的……
时间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你开心的时候,它会流逝得飞快,快到让你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而当你本就境遇艰难的时候,它却能让你更加的度日如年、也会无限地放大着你的痛苦。
我现在就是这种状态,掰着手指头数着学校开学的日子,一边嫌时间过得太慢、一边却又觉得焦虑不安。
毕竟我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在临近开学的时候,裴玉珩会突然良心发现、放我回京都。
也正是因为心里存着这个念头,所以我才没有一上来就表现得太过招人讨厌。
我可以不读研也不考博,但起码得让我把本科毕业证先拿到手里吧?
只有一年就可以结束学业了,我是真的不想半途而废!
然而,不管我是拐弯抹角还是直截了当,裴玉珩对于我的要求都只有一个反应——
那就是,充耳不闻、将装傻进行到底。
但我想,人心都是肉长的,所以我不能放弃、要继续软化裴玉珩的态度才行!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依然需要用边角料来做饭给自己吃;也依然在走廊的地板上入睡,然后从裴玉珩的床上醒来。
但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盛放边角料的那个筐底,总会藏着一小块肉或者半条鱼。
而且每次的“藏品”都很新鲜,可以肯定不是厨余。
我猜,要么是哪个好心的厨师同情我的遭遇,悄悄给我留的;要么就是贺管家私下授意的结果。
在处理食材的时候,我每次都会反复地清洗,包括大米在内,甚至连调料,我都会仔细检查,确定没有异物后才会使用。
在别人看来,我这就是一种过度的洁癖,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其实是我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在烹饪的过程中,我也不会让食物离开自己的视线。
只要中途有人进来过厨房,不管对方有没有动什么手脚,我都会倒掉重做。
如果没有多余的食材了,那我就宁愿饿一顿,也不会再吃那些东西。
后来的后来,当我知道了一件事的时候,我无比地庆幸自己此时的谨慎。
正是因为我这份近乎神经质的谨慎,才让某些人始终都没有找到对我下毒手的缝隙……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我在希望与失望的交替中,又煎熬了大半个月。
可就在距离开学只剩下两天的时候,有一批行李被运到了裴园,而且是直接送进沫苑的。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些都是我留在京都大学和优家的东西。
裴玉珩告诉我,说我爸妈以我需要“养病”为由,帮我办了休学。
但问题是,他们不仅取回了我放在学校宿舍里的行李,还把我在优家房间里的东西,也一并打包送了过来。
这种做法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我已经被他们给彻底遗弃了!
不然也就没必要,将我所有的东西都“扫地出门”了。
有没有被优家除名,我目前还不知道,但我有预感,我应该是一辈子都回不去那个家了!
也就是说,我并不是单纯的借贷“抵押品”,而是在清仓打折时,一旦出手就不退不换的“甩卖品”!
这堆东西印证了我之前最糟糕的那个猜测——他们从给我下药、交给裴玉珩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再把我接回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亲手了断了我对优家最后的一丝眷恋,以后我做事就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顾虑了。
但我还是从这一天起,真正地恨上了优予霖、优成岳和连在惜,也恨上了裴玉珩这个“接收”我的始作俑者。
要不是他签了那份在法律上根本站不住脚的抵押协议,我想优成岳他们也就没机会把我给“卖”掉了。
总之一句话,谁“买”了我、我就恨谁!
当然,此时的我还不知道,让我对裴玉珩恨之入骨、甚至恨不能啖其血肉的事,还远在后面。
所以相比之下,他花五千万“买”我的这件事,反倒不算什么了。
事已至此,我知道自己名正言顺离开的希望,已然宣告破灭,于是只能把之前打算过、但已经搁浅的计划,重新提上了日程。
裴玉珩直言不讳地警告我,让我一定要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
可惜他显然不太了解我,尽管已经无家可归,但我并不会认命,更不会因为走投无路就夹起尾巴做人。
原本我只想过按部就班、中规中矩的日子,成为优家最能令长辈们感到骄傲和自豪的孩子。
可现在看来,或许是我命中注定了要有一个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人生。
再想一想,这样其实也不错,不是有句俗话叫做‘光脚不怕穿鞋的’么?
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命,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这样反倒能活得更自在,不是么?
而自在的前提,就是不再压抑自己。
曾经的我,收起了一身的棱角尖刺、把自己硬塞进了长辈们喜欢的模子里,当了十八年逆来顺受的乖乖女。
现在好了,终于可以痛快做自己了,哪怕裴园真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我也敢拿自己的命出来拼。
所以……来吧,互相伤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