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样——不知恶人来路时可出手相助；得知恶人势大时便明哲保身。
这，是人的本能。
此刻，自鸣得意的小丫鬟没有注意到萧家众人变色的脸庞。
突然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就是那个整天跟在我儿身后自荐枕席，我儿洁身自好直接拒绝，恼羞成怒打断我儿胳膊，想断我儿科举路的县令侄女孙雅柔？”
小丫鬟抬头望去，是萧母。
她快速扫过萧君墨，发现萧君墨眼底寒意更甚，心中微凛。
固然小姐现在因萧君墨的不识趣而对其甚是恼恨，但万一哪日小姐又惦记起这个人来，这人再在小姐那里告她一状，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正犹豫时，只听萧母尖叫道：“告诉你那个什么小姐，我儿已经娶妻了，让她别做白日梦了！别说我儿只是断了胳膊，就是全身瘫痪了也看不上她那样不知廉耻心黑手狠的！”
这是萧母第一次失控。
萧君墨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冷静沉稳的母亲，这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忘记考虑后果，不去权衡利弊，声嘶力竭地斥骂权势。
“呵！君墨倒要去问问县令大人，县令府的下人们是否可以随意打着县令的旗号在外欺压平民百姓？”萧君墨眼中戾气越来越重，他的话也如一块石头，压在了听到萧母贬低自家小姐，正想借题发挥的小丫鬟心头。
小丫鬟投鼠忌器，终于安静了下来。整个桂香坊顿时一片寂静。
好半天插不上话的掌柜的看终于有他说话的机会了，连忙开口：“大家也别吵了，我们桂香坊规定，来者是客，无论什么身份，皆不可无礼驱逐。海棠姑娘，规矩如此，不可违背，还请原谅则个。”
随后向围观百姓拱手行礼，道：“今日鄙店招待不周，还望各位海涵。为表歉意，今日桂香坊所有糕点对在场诸位半价售出。”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纷纷跑去挑选自己心仪的糕点。
至于那个小丫鬟？谁管她！嚣张跋扈的是她不是他们，扯着县令的大旗欺人反被人吓住的是她不是他们！
众人只想送她两个字：活该！
桂香坊掌柜拿上伙计刚拿出来的“老三样”，行至小丫鬟面前：“海棠姑娘，这是孙小姐的糕点，今日的糕点便无需给钱了，权当我桂香坊聊表歉意。”
小丫鬟接过糕点，色厉内荏地瞪了萧母等人一眼，匆忙离开了。
回县令府路上的小丫鬟惴惴不安，她在纠结要不要告诉自家小姐她看到萧君墨。
如果告诉自家小姐，那免不了要全盘托出，先不说那老太婆骂自家小姐不知廉耻，小姐肯定会把气撒在她的头上，就说那萧君墨最后的威胁，一旦告诉小姐，再被县令大人知道了，县令大人哪怕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定要将她发卖出去。
想到这样的结果，小丫鬟生生一个激灵。她不想被发卖出去！
可如果不告诉小姐，今日在桂香坊买糕点未付钱，待会儿上交余钱，必然会被问到，还得全盘托出！
在自家小姐面前，给小姐跑腿买了东西剩余的银钱必须先上交，虽然每次小姐看过后都会赏给跑腿的下人，但这是一个必须的步骤。小姐享受这样一个过程，如果不上交，不但小姐当场会发脾气，以后也不会得到小姐的重用。
这可怎么办？小丫鬟急得大热天直冒冷汗。
这时小丫鬟看到了一个酒馆，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遂朝着酒馆走去。
这头桂香坊，小丫鬟离开后，掌柜的行至萧母面前，拱了拱手，道：“这位大嫂，今日实在委屈了你们，今日你们看上的糕点，鄙人做主，全部免费赠送。”
掌柜的话落，钱有娣兴奋极了，看向萧母：“真的吗？娘，那我们……”
在萧母的眼神瞪视下，钱有娣的话头卡住了，不敢再说。她今日已经惹过娘不高兴了，还是低调点好了。
对于掌柜应对这场闹剧的反应，萧母暗叹难怪桂香坊生意这样好，这掌柜的太会做人了！随后转回头看向掌柜的道：“今日这事错不在桂香坊，掌柜的实在不必如此。”
“无论怎样，事情发生在桂香坊，桂香坊理应赔礼，这位大嫂不必客气，桂香坊言出必行。”
……
两人一番推辞，萧母终是敌不过掌柜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下来，不过也没要别的，就要了自己一开始看好的桂花糕和荷花酥。
掌柜的见此萧母如此知礼数，不贪婪，心中对萧家几人好感顿增。
在掌柜的热情相送中，一行人出了桂香坊，往牛车而去。
此刻，桂香坊二楼台阶拐角，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身旁跟着一位侍卫。
无人知道这里的两人默默地看完了整场闹剧。
中年男子此刻看似面无表情，然而侍卫却知，自家老爷生气了。
“纪崇德，录安县令竟如此仗势欺人吗？我朝科考学子竟被打断胳膊！”
“老爷，录安县令孙成，其人中庸，多年来无甚功绩，但也无甚重大过错，平庸非常，因此总得不到升迁，在这县令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八年。”
“要说这孙成这么多年来，最出格的就是对待其亲弟弟孙功的闺女孙雅柔时，过于溺爱。因是孙家几代人唯一的女孩，孙雅柔自幼受宠，以至于到说亲年纪时，因喜爱美男行事荒唐，无人与其定亲。”
“据闻数月前，孙雅柔十分喜爱一位书生，这位书生是亓封的关门弟子。据闻书生二十多天前被人砸断胳膊，昏迷不醒。亓封前去县衙报案，久久找不到行凶之人。现在看来，这位书生就是刚刚那位男子，行凶之人便是孙雅柔，案子在孙成这里怕是会成为悬案。”
轮椅上的男子看起来对刚刚那位男子十分感兴趣，只听他道：“哦？竟然能被亓封那家伙收为的关门弟子？看来那小家伙才学必然不错！”
想了想，接着道：“你去庆安府，找谢青山，让他把这件案子交给庆安府办。另外，找个不会被人发觉的理由，把苏行济安排给那小家伙看看胳膊。”
侍卫纪崇德回道：“是，老爷！”
轮椅上的中年男子用手推着轮椅轮子艰难前行，空中隐隐飘来一句：“朝中无人可用，本老爷帮了那小家伙一把，小家伙可千万别让本老爷失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