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儿,她今天真的是太过分!”
被气到的祁景大大咧咧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败火,喝的时候想到泼他的那杯水,顿了顿夹带着一股气咽了下去。
他进了房门嘴就没停下来:“白宸舟心里觉得什么东西都是能丢下的,只要让她觉得可以放弃。”
“不听劝,不悔改,不知错。”
“自私自利任性自我,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坐在他身侧的少年一如既往地沉默,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眉毛那样的浓黑,眼睛也是纯粹的黑色,像古波无澜的深井,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接近的冷冽气质。
细微的反应和时不时的回应表明少年真的在认真听他说话。
这是一种坚持,漆姬帆不禁要为祁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鼓掌。
每次去,少有开心着回来的。
却能依然坚持天天去找骂。
听的久了,漆姬帆对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白宸舟产生了一丝好奇,还有不断加深坏印象的抗拒。
如果当未婚妻的话,这样的女孩绝不是个好选择,更何况……
他把目光转向情绪激动的兄弟。
祁景还在气急败坏的吐槽她,说到某些地方漆姬帆不禁感慨,你也有今天!
真是一物降一物。
什么都在意,又什么的都能原谅。
“白宸舟。”
漆姬帆突然喊道,吓得祁景的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
“怎么?“祁景疑惑的看向漆姬帆,一边问一边把茶杯放回去。
“如此低劣恶毒的品行,迟早会应了常寂大师的话,活不长久。”漆姬帆摇了摇头,突然说出这句话来。
“呃……“祁景愣住了。
虽然他给漆姬帆说了很多白宸舟的坏话,而且有一部分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但是祁景从来没有想到漆姬帆会用“低劣恶毒”这四个字来形容她。
祁景声音冷下来:“她才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你这么说话就过分了吧。即便你是我的至交好友,也不该拿她最恨的谣言咒她活不久。”
“谭净寺的僧人又如何,命运这两个字,谁又能说得准?”
漆姬帆轻声缓慢地,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可命,谁能逃开?”
“你只想着逃命吗?”
说完这句话祁景都不由得一怔,太过于直白的嘲讽了。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不是他,而是受到白宸舟感染同化之后的做法。
漆姬帆沉默,定定的看着祁景:“你这几天讲话犀利不少。”
牙尖嘴利,凶巴巴的像个浑身带刺的刺猬,那位?不会是个小刺猬吧。
祁景微微皱眉,眼神上的情绪变化复杂:“那你是没跟她…算了不说了。”
他把杯子剩下的凉茶喝尽,就如同把一切的情绪都压到心底。
经过上次的谈话,甚至白宸舟没有再劝,就直接打退了一颗多管闲事的心,祁景三头跑变成了两头跑。
白尘书也不在意。
两个人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三个人。
只不过,终有一天有个人会被抛弃。
祁景和漆姬帆这冷冰块儿在一起的时间多起来,和白宸舟的关系却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星星月亮都愿意摘给她,只要她开口,他并无不能给的东西。
关系坏了,就像是水果多了个浮于表皮的黑点,丑陋看起来十分碍眼,却可以被割掉,露出里面干净的果肉。
青涩的,成熟的,堆在一起慢慢腐烂。
累积层层稀薄的恨意,掩埋在心底。
凝聚成剧毒,是需要挖心才能摘掉的毒果子。
……
……
窗户大开,树影婆娑,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鸣,清脆悦耳。
徐徐微风吹拂发梢,只需闭上眼睛深吸口气,便能体会到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阳光透过层层碧绿的树叶射进屋子中,落在女孩面上,使原本明媚的颜色愈加鲜明夺目起来。
待在这种环境下的白宸舟不见喜色,脸上时不时流露出烦躁和疲惫。
除却每日晨起练节目,剩余的时间她都待在屋子里或者藏书阁,要不然就去机关枢跟着白泾明学习。
已经被一堆数据文字和图纸搞得脑袋都大了,还要应付别别扭扭的男孩。
生气归生气,祁景还是会厚着脸皮不定时的去找她。
耶斯莫拉火大大,要干架吗你小子!
白宸舟捂了一会发闷的胸口,眼神凉嗖嗖的盯着祁景,眼珠是朦胧漂亮的琥珀色。
她忽然上前放倒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的祁景一只手撑着后面保持平衡,一只手防卫在身前。
“你干什么?”祁景故作冷静的问。
白宸舟双手抓住他两只肩膀,力道不大不小开始晃,像对待一个出气的布娃娃,祁景在她的晃动中左右摇摆,任凭她胡闹。
“白宸舟,你够了啊。”
身体分明在她的晃动下越加放松,祁景被这么对待并不生气,他只觉得自己心脏跳的有点快。
“咱们两个就像是即将秃头的大冤种和她的二臂发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打一架吧!”白宸舟面上一副我要和你决战到底的模样。
祁景莫名其妙:“打什么打?”
白宸舟蛮横的说:“我要打死你,抽筋扒皮割肉剔骨,十八般酷刑!”
一句狠话得到了一张丑巴巴的哭脸。
顽皮得到回应的小舟忍不住眉开眼笑,那笑容像是一朵花儿在眼前盛开,近距离接触还能闻到熟悉的香味,祁景面露不自在。
她收敛了笑容,松开抓着他肩膀的两只手正打算起来的时候,忽然祁景不怀好意的一笑,抬高音量,顿时少年清亮的声音贯彻整个书楼:“救命啊!这里有人欺负——”
白宸舟连忙推了他一把,不是捂住嘴巴,也不是惊慌的看向四周,而是推开他,用力推开。
“咚——”
是砸在地面上的闷响声。
而且是同时间的两声,一声离得近听得清,一声离得远……听得清。
不是错觉,那个方向现在尖叫声四起。
白宸舟眼皮一跳,呼吸放缓了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目光所及是一面墙,然后她转头看祁景,像有什么话想说却不知该说什么般看着他。
很茫然,不知所措,隐隐还有些不安,这份不安还跟白尘书有关。
这是无依据,只凭第六感得来的。
祁景抽了口凉气,揉着手腕关节处坐起来,看到她这幅样子神情微变:“怎么了?”
她张了张口觉得呼吸沉重,好半天才说了句:“出去看看。”
平日这里鲜少有人过来,伴随着尖叫声,来来往往的人聚集到了出事地点。
祁景带着她快步穿过人群,身高优势让他通过别人肩头的空隙看到了永生难忘的场景,瞳孔骤然收缩。
尘土飞扬,附近散落不少树杈,从高处坠落的商行夜姿势怪异地趴在地上,鲜血争先恐后的从头上四肢涌出来,染红了压在身下一张张洁白的图纸。
血迹斑斑,在白纸上就显得触目惊心。
下一秒,白宸舟的眼前一片黑暗。
“别看。”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死死捂住她的眼睛。
白宸舟没有说话,她皱着眉试图把祁景的手扯下去。
“别看。”这一声带着哀求。
周遭传开极小声的讨论。
他焦急关心的情绪太过强烈,甚至有些过了界。
她沉默了下却没同意,抓着他的手冷静道:“祁景,明天是我娘的生辰,无论发生了什么现在都不能闹大,你要相信我。”
公道会给,事情会妥善解决。
但是绝不能让崔嫣废了这么多心思,筹备了这么久的寿宴在还不到一天的情况下泡汤,这是作为一个女儿的私心。
他犹豫了,可还是放心不下。
白宸舟按耐着脾气,尽力忽视别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态度称得上良好地劝他:“你不是说过我不能永远孩子气,松手吧,要不然我就生气了。”
等了一两秒,她喊他的名字。
“祁景!”
“如果你害怕,那我们转身就走。”他的语气淡淡,但却透露着坚决。
双眼重见光明,白宸舟眨眨眼,适应阳光之后对前面那堆人抬抬下巴:“让一下。”
瞬间一大片人往后倒退,给她腾出来过去的路。
看到一地脏乱的图纸和商行夜的惨状,白宸舟烦躁的想咬手,险些克制不住的恼怒,但她忍住了。
确认死者是商行夜,白宸舟立刻猜到了一切。
有名弟子小声和身边人说:“不会是被人推下来……”
白宸舟朝他看一眼,眼里没有任何发狠的意味,却莫名看的人心脏收紧,那名弟子没说完的话默默吞回到肚子里。
“管好你们的嘴,若有半点消息在我没同意之前泄露出去,什么下场自己掂量。”
她走到负责这里的长老面前:“安排人去叫戒律堂来查一查,你先统计名单,包括周围所有知情者,挨个盘问一遍。”
“祁景,我们去楼上看一看。”
……
……
“你姑父的工作桌上也有许多图纸。”祁景说。
“他负责的区域和我不同。”
房间里放了一辆半成品小车,那是准备给商浩然的。
忽然一声冷嘲,白宸舟意味不明的说:“我弟弟可还不到十岁。”
祁景以为她是伤心了,过去摸摸她的脸安抚:“一切都会好的。”
如果祁景仔细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此刻她的瞳孔里一片寂静。
哪怕看到商行夜的尸体,白宸舟也只因为猜测到不可接受的真相而窜起一股火,对于相处不多的姑父死亡,她的反应太平静,也太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