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门生,单骑救主(上)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一集
道长、陈洪、黄锦在精舍内大呼小叫地哔哔个不停,门外大殿内众官员则是一字不落地听地真切分明,众人很快捋清了事情原委,各自安了心,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好似鸵鸟般,撅着个屁股以头点地,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唯独赵贞吉一人,满头大汗、面如死灰,只觉得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般。讲道理,海老爷是赵贞吉的直接下属,那封有毒的“贺表”,又是赵贞吉亲手取来一路送进玉熙宫的,而且赵贞吉和疑似幕后主使的裕王,还算是一个老恩师教出来的同窗,这几件事凑在一起,恰好赶上盛怒之下开始怀疑一切的道长,赵贞吉这回真的是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赵贞吉满腹委屈,忍不住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徐阶,心中暗自琢磨,老恩师刚才突然命我亲自去取海老爷的贺表,这到底是几个意思,莫非是提前知道了海瑞这厮今晚要死谏,故意派我过去送人头的。
此时赵贞吉眼中寒光一身,咬着后槽牙下定了决心,像海瑞死谏这种事,自己竟然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既然老恩师不仁、裕王不义、张居正不厚道,那就怪不得他赵某人临阵反水了,此时再不放手一搏,只怕自己会跟那黄锦一样,要被道长视作海瑞那厮的同党了。念及于此,赵贞吉猛地站起身,闷头向着精舍快步走去,徐阶心中警兆大起,忙抬起头喊了声“孟静”,赵贞吉倏地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意味深长地反复打量着徐阶,弯下腰深深一揖,然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脚下生风般地朝精舍走去。徐阶知道自己被学生误会了,心中一阵莫名惆怅,可自己此时却是有口难辩,望着赵贞吉那决绝的背影,隐隐觉得这一段师生情谊,今日怕是就要劳燕分飞、恩断义绝了。赵贞吉从容地跪在精舍门口,扯着嗓子喊道,“启奏皇上,户部尚书赵贞吉,有本陈奏”,道长闻声不再看黄锦,脸上挂着一丝邪魅的怪笑,冷嘲热讽道,“总算是有人出来认账了,叫他进来”,陈洪应了声“是”,急忙把赵贞吉领进精舍,赵贞吉跪倒在道长面前,强装镇定地说道,“臣,叩见皇上”。
道长刚才还在奇怪,按说海瑞这厮已经摔杯为号了,自己在精舍里等了半天,除了死不认账的黄锦,竟见不到半个人前来逼宫,也不知道这群清流到底在搞什么飞机,直到赵贞吉在门外报名求见,道长心中暗道,这该来的总算是来了,万万想不到,第一个跳出来打黑枪的,竟是这浓眉大眼的赵贞吉,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提拔了这么个货进内阁呢。道长居高临下地望着赵贞吉,心中暗暗憋着一股劲,皮笑肉不笑地挖苦道,“四德亨利元,内阁四个人,朕就知道不能少了一个“贞”字。赵贞吉,朕没有看错你,说罢,把你想说的,都说给朕听吧”。曾几何时,赵贞吉还是“师相”徐阶眼中最靓的那个仔,可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定数,不知不觉间,这对师徒已是渐行渐远,直到海老爷死谏的这一晚,赵贞吉感觉自己被老恩师、裕王同学、还有张师弟深深的伤害了,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凭着一腔血勇与不忿,便毅然决然地主动跪在了道长面前。
想当初也是在这间精舍内,道长屡次三番拉拢胡宗宪背叛恩师严嵩不成,如今赵贞吉却连暗示都不需要,奋不顾身地要跟徐阶、裕王等人划清界限,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四德亨利元,道长确实没有看错这个“贞”字,讲道理,赵阁老可比胡部堂那货,要上道多了。赵贞吉此时脑中浑浑噩噩,心中五味杂陈,见道长又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即使想要表明心意,一时也无从谈起,只能皱紧眉头,没话找话地问道,“臣斗胆乞求陛下,将海瑞写的那个贺表,先让臣看看”。今晚的一切,皆是因那份贺表而起,赵贞吉是真想知道,海瑞这厮到底写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竟能把道长气成这幅德行,自己就算死,也总该做个明白鬼吧。道长低下头,直勾勾地盯着赵贞吉,双眼中满是嫌弃,声色俱厉地质问道,“贺表,你现在还说海瑞写的是贺表”,见道长如此较真,赵贞吉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怯怯地瞄了眼道长,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改口道,“臣再次斗胆乞求陛下,将海瑞写的东西,让臣看看”。
讲道理,就为了等海老爷这份贺表,人家道长在精舍里等的花儿都谢了,差点就脱裤子了,结果海老爷你就给道长看这玩意儿,这特么也是碳基生物能干出来的事儿嘛,所以也难怪道长跟赵贞吉较真,听到“贺表”两个字,圣明天子差点被气炸了肺。道长幽幽地望着赵贞吉,冷哼了一声,字字诛心地逼问道,“你是想说,这个海瑞写的这个东西,你事先一点也不知道,是嘛?”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道长这会儿甚至都怀疑到吕芳头上了,又怎么会凭空信了赵贞吉,毕竟赵贞吉事先知道不知道,只有天知道,反正道长肯定是不知道的。赵贞吉无奈地看着道长,一脸正色地答道,“臣回奏陛下,臣确实不知道”,道长面色铁青,眼中带着一抹戏谑,放肆地大笑了一阵,瞥了眼陈洪,阴阳怪气地调侃道,“看见了吧,一个比一个厉害,嗯,先是把自己洗刷干净了,再来跟朕斗法。赵贞吉,你岂不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道长似乎认定了眼前这个赵贞吉,是特地跑来跟自己斗法的,信心满满地开启了嘲讽模式,连“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般垃圾话,都直接说了出来。赵贞吉此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己明明是跑来投诚的,本想着一会替道长,出去给老恩师他们带个话什么的,怎么敢跟道长斗法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赵贞吉有心反驳,却碍于道长的身份跟面子,只能装作听不懂,含糊其辞地说道,“臣愚钝,不知圣上所指,请圣上明示”。道长眼中闪着寒芒,冷冷地说道,“好!那朕就明示,你是户部尚书,是吧,海瑞是哪个部的主事”,“回奏陛下,海瑞是臣主管的户部主事”,道长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海瑞的这个东西,是谁拿来的”,“是臣亲自到他家里拿来的”,道长忽然加重了语气,大声质问道,“是谁让你去拿的”。按照道长这个逻辑捋下去,似乎是谁派赵贞吉去取的贺表,谁就是那个幕后黑手,只能说道长父子隔空斗法,徐阁老又一次莫名躺了枪,道长此刻头脑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不再逼问黄锦幕后黑手是谁,而是自己带起了节奏,想借赵贞吉的口,把黑锅扣在徐阶头上。
赵贞吉迟疑了片刻,目光闪烁地低下头不再说话,大殿里的徐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屏住了呼吸,眼神中隐隐透着一丝绝望,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道长换了副老猫戏鼠的表情,不慌不忙地说道,“哑住了?不敢说出你背后的人了”,赵贞吉斟酌了片刻,把心一横,一五一十地答道,“回奏陛下,是徐阁老,叫臣去催拿贺表的。就是在大殿之外,当着众人叫臣去拿贺表的”。催拿贺表这事,是徐阶当着众人吩咐赵贞吉去办的,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道长此刻非逼着赵贞吉供出徐阶的名字,还故意要让外面的老恩师听个真切,如此赤裸裸的玩弄人心,端的是有些恶趣味了。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从赵贞吉踏进精舍的那一刻起,他和徐阶之间的师徒关系,便已是名存实亡了,赵贞吉之所以迟疑了片刻,也无非是半推半就、惺惺作态罢了。赵贞吉说出“徐阁老”三个字的时候,内心没有半点波澜,既然裕王和老恩师不仁在先,那也怪不得自己不义在后了,赵贞吉努力装出一副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的姿态,却不肯开口替老恩师解释半个字,赵阁老的立场此时已经表露无疑。
道长冷笑了几声,朝着陈洪挑了挑眉毛,不咸不淡地叹了一句,“好一张利嘴,现在还说是贺表”,陈洪立刻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冲着赵贞吉开启了嘲讽模式,声色俱厉地责备道,“赵贞吉,你是英雄、是好汉,就敢做敢认,你属下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都知道把棺材备好了,你这个当堂官的,反而连他也不如”。讲道理,英雄好汉不一定都长胡子,比如旁边跪着的黄锦,人家虽然断了根,但绝对算得上一条硬汉,至于这浓眉大眼的赵贞吉,他那条根倒是有时软有时硬的,可他这个人,却是完全硬不起来。若真是英雄好汉,自然是敢作敢当,可赵贞吉确实没做过,人家凭什么要认,何况赵阁老从来就不想当什么英雄好汉,酒色财气、声色犬马它不香嘛,自己活地好好的,为什么非得学海瑞那厮,为了博眼球、博出位,硬要往死了折腾自己,没有十年的脑血栓,怕是根本干不出这种蠢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