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如夏初的絮柔软而绵密，倔强地黏在玻璃上就是不愿滑落，远处微弱的路灯此时全然看不清，男人的酒杯里早已空无一物。
沙发上绝美的女人伸展着腰肢，就像只调皮的小猫咪一样，那白皙的手指肆无忌惮摩挲着胴体散发出迷人的气息，而男人却无动于衷。
他问：“为什么不走？”
她答：“我一个人害怕，想和你一起走嘛。”
男人皱眉：“我说过我还有事，你先过去安顿好……”
“哼！”女人冷哼打断男人的话，“别骗我了，我知道你不会去找我，男人只要轻易得到，就不会懂得珍惜，全都一个样儿！”
男人叹了口气，片刻后正色道：“你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
“钱？”女人楞了半晌，微笑道：“我要，你就会给吗？”
男人点头。
女人笑容僵住，冷冷说道：“两百万。”
“可以，前提是你得先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男人重重将酒杯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巨响。
女人直视男人怨毒的眼神，眼睛里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光，“你爱过我吗？”
男人躲避女人的目光，良久，一字一句说：“从来没有。”
女人提着包起身离开，在玄关站定，没有回头，“谢谢。”
一声关门声响过后，女人消失在房间里，男人盯着轻轻合上的门，随后拔出酒塞又倒了半杯，一饮而尽。
早晨，宣山市人民医院综合楼大门口人满为患，看病就医的占一半，看热闹的占一半，就在综合楼玻璃顶棚的上方正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的正下方玻璃已经裂出蜘蛛网状，透过模糊玻璃，深黑色的人影呈现扭曲的姿态。
一条由血液汇聚成的小溪裹挟着昨晚的雨水顺着顶棚流淌下来，砸在地面上四溅散开，谁能想到不久前它们还在一个鲜活炙热的身体里自由流淌。
消防车、警车停了一排，穿着警服和消防服的混搭在一起，一边张罗着疏散，一边搭起临时楼梯。
一个英勇的医生第一时间就通过外墙窗户爬到上面，在实施紧急施救后，人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等到法医赶到上面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老秦的面前是一个女人，身上除了单薄的裙子，还有一台屏幕碎裂的手机，距离尸体不到一米，一条小腿与身体分离可见白骨，断裂部分还连着皮肉和碎骨。
女人嘴角的血渍被人为擦拭过，应该是医生抢救时留下的痕迹。腹部皮肉被两根肋骨撑起，形成一个小山丘，脖颈因为受到冲击折成不规则的角度，下巴畸形地往里缩着，把咽喉处的皮肤挤出好几层，就像因肥胖而堆砌的脂肪。
“秦叔，情况怎么样了？”
老秦说：“死者女，无尸僵，死亡时间大概是7点到8点左右，后脑有明显外伤，颈部骨折，背部见鲜紫淤青其余皮肤苍白，瞳孔放大角膜浑浊。
“胸廓对称，腹部见明显凸起，应该是肋骨断裂导致内脏挤压造成内脏出血，左小腿离断，盆骨明显塌陷，死亡原因初步判断应该跳楼导致的颅内出血或者内脏大出血，具体原因得带回去解剖才能确定。”
老秦透过玻璃看着四周围观的群众，不免有些头痛，看来又要上新闻了。
“嘶……老大怎么还没来？”
毛永兴无奈道：“打了他电话一上午都是关机，咱先把人带回去吧，我让兄弟们先安抚民众，给目击者做做笔录再说吧。”
清晨的一缕风透过纱窗流淌进卧室里，两个紧紧贴靠在一起的脸颊略微有些变形，透过画面能够感受到一丝甜蜜。
不久前，手机因为一条短信震动而耗尽了它最后一丝电量悄然关机归于死寂，两人也并未因此被闹醒，幸运的是女孩的手机闹铃如约而至。
“起床，起床，起床床……”
一首风趣幽默的歌曲敲醒沉睡的心灵，李辉缓缓睁开眼，身边的古圣圣还在喃喃哼唧，“师父父，圣圣好困啊，不想起床。”
李辉定睛一看，显然，他这才意识到古圣圣的存在，但并未感到惊恐，内心甚至还有一丝窃喜。
他悄悄环顾四周，可以确定这里是自己家的卧室，接着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灌入的凉风让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干酒后乱性的事情。
看着古圣圣一脸慵懒的倦意，李辉独自起床来到厨房，昨晚的酒精摄入驱使着他给自己和古圣圣做一顿养胃的面条。
片刻后，古圣圣披头散发慢条斯理地走进客厅，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傻乎乎地盯着餐桌上的面条，眼神中的倦意渐渐变成了幸福的形状。
李辉招呼着：“快去洗漱吃早餐了。”
“嗯哼，就不”古圣圣噘着小嘴，坐到餐桌上狼吞虎咽起来。
先吃早餐再漱口，这才是真正的她，她不再掩饰。
两人嗦着面，对昨晚的事情做起了复盘。
李辉问：“圣圣，我们昨晚怎么回来的呀？”
“噗嗤…”古圣圣戏谑道：“师父父酒后断片儿了吧，昨晚我哥被咱俩辞职给顶郁闷了，后来他说房子买都买了不住也怪可惜的，所以就取消我的禁足令放我回来了，再后来我就开张昊的车把你俩送回来了。”
李辉左顾右盼，似乎在寻觅什么，就在这时，门外想起了“滴滴滴”的声音。
“门已开启！”
智能门锁响起洪亮的提示音，门外来人正是满脸疲倦的张昊，只见他浑身颤抖，双眼肿胀，幽怨地看着正在嗦面条的两人。
张昊摇头哭诉道：“真不当人啊！冷飕飕的天，就给我留一条缝，你俩是真仗义，好歹给我开个空调吧！”
古圣圣瞥了一眼张昊，反问道：“你喝得像团烂泥似的，你觉得我能拖得动你吗？”
张昊恼怒道：“你家别墅是睡不了人是吧，大半夜的干嘛非得回来啊！”
古圣圣一脸无辜相，“不趁夜走，要是今天我哥起来反悔了怎么办呀？”
“切，懒得理你。”张昊走到电视柜旁拿起充电线插进手机充电口，席地而坐，“你俩把我扔车里不就是想过二人世界嘛，不知道找那么多借口干嘛，又不是只有一间房。”
李辉反驳道：“可别胡说啊，我们什么也没干。”
张昊摆手道：“打住，你俩干不干管我啥事儿，我……完犊子了！”
“怎么了？”李辉扭头问道。
此时张昊已经将手机贴在耳边，客厅安静到手机里的声音三人都能够清晰听见。
“喂老大，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今早出大事了……”
当李辉在卧室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时，手机上的一条短信让他整个人楞了半晌，胸口就像压着一块巨石般窒息。
短信：李警官，我向你自首，宣山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骨科主任刘勇是我杀的，他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多年前，刘勇的一场医疗事故让我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我万念俱灰，下海做了援交小姐。
如今我想通了，为什么做错事的人可以逍遥法外，而受害者却过得猪狗不如。所以，我选择报仇，我不后悔我所做过的一切。我只想为我这荒唐的一生画上一个句号。
一个卑微且肮脏的女人——代雨蒙
案情研讨会上，郭军决定将刘勇被害案与代雨蒙自 杀案并案，代雨蒙的畏罪自 杀无疑让毫无头绪的刘勇案看到了曙光。
对代雨蒙坠楼现场的勘察及她周围人际网的排查，并没有发现异常现象，基本排除他杀的可能，结合代雨蒙发给李辉短信中明确表现出的自 杀动机，两个案件就板上钉钉般撞到一起。
法医给出刘勇死亡的时间段里，结合Playhouse目击者口供，代雨蒙均不存在作案时间，证据链无法形成闭环。
代雨蒙的死更像是一场没有任何计划的激情自 杀，她发给李辉的短信根本经不起推敲，可是按照警方的逻辑，既然有人出来承认犯罪，现阶段有没有新的证据，那案子到这儿也该画上句号。
不过李辉和张昊的心里清楚，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代雨蒙交代的事实存在很大漏洞，理应疑罪从无，深入调查。对于大家认为罪犯已死，应该销案的提议，他们不敢苟同。
郭军最后决定全力侦破徐璐案，因为今天已经8号了，嫌疑人除了已经保释的陶怡文，其他一无所获，更谈不上杀人动机。
徐璐案至今，证据除了一具干尸和两段监控录像再无其他发现，这对于一场命案来说，进展实在太过缓慢了，所有人都不愿意再将多余的精力放在刘勇和代雨蒙的身上。
唯独李辉提出的希望将三个案子并案侦查，也被郭军无情驳回。
郭军作为老刑警他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关联，但时间紧迫，他为官多年，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这是民众需要的答案，也是领导需要的结果。
李辉怒气冲冲地叫道：“代雨蒙的死不是终点，凶手有可能还会杀人！”
众人纷纷盯着李辉，眼神中充满怨恨，就像酒席上谁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郭军问：“你怎么就能断定凶手还会继续杀人？”
李辉指着投影幕布上破碎的手机，“代雨蒙既然认定刘勇是罪有应得，那她所做的事情按照她的主观逻辑判断，刘勇的死对她来说应该是理所当然。所以心里角度，我觉得她不应该主动承认犯罪并且为刘勇的死买单。我认为她之所以这样做，是想混淆警方的视线掩盖某些东西，极有可能，代雨蒙认识凶手，并且想保护凶手。”
郭军眯着眼反问道：“你觉得？你认为？那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我觉得凶手可能是赵林。”
郭军追问道：“理由呢？证据呢？杀人动机是什么？”
“杀人动机暂时不知道，但昨天我们已经在腾龙小区保安处得知8月12号当晚，赵林根本没有回家，他的车是从Playhouse夜场由代驾开回小区的。
“我们也去询问过代雨蒙，但她明显在撒谎，她说当晚赵林一直和他在一起没有离开过，这不是有意包庇是什么？
“代雨蒙死在医院，承认自己杀死医生刘勇，赵林与徐璐案有密切关系，三个案子不做并案侦查，就是在草菅人命！”
顿时，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