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小镇知道吧?”
“不知道。”
“那你知道啥?”
“你不告诉我,我从哪里知道?”
“老朽的意思是,你不是本地人吗?”
李辉指了指自己脑袋,“前阵子受伤,所以失忆了。”
老者走到李辉身后,两手在他后脑勺拨 弄着头发,片刻后又坐回位置,举杯猛灌两口。
只见老者目光呆滞看着李辉,眼角的眼屎浸着泪,随后浑身剧烈抽动两下,“嘶……看着都疼,你小子命挺硬啊!”
李辉有些不耐烦道:“不是道长,你可以简洁明要地说吗?这都快两点了!”
“哦,简洁明要地说就是半山小镇啊。”
“是不是又太简洁了?稍微具体点。”李辉忍住胸口的一团怒气。
“哈哈哈!”老者大笑,随后说:“行了,不逗小友了,那妮子早上来了趟局子,进去不到五分钟便出来了,最近这两天都是这样。老朽掐指一算,算到今天你小子会来找她,索性,老朽便自贴打车费跟了上去。”
李辉将信将疑:“算到我会来,所以你跟踪她?”
“怎么?不信啊?不信我就不说了。”言罢,老者便要起身离开。
李辉眼疾手快,立马拉住老者:“信信信,你继续!”
“然后啊,她在大兴步行街的幸福蛋糕店取了一个蛋糕,那蛋糕啊,可谓是白若凝脂,香气扑鼻……”老者仰头微眯,沉浸在蛋糕店的香气里无法自拔,仿佛蛋糕就在眼前一样。
李辉催促道:“哎呀,说重点!”
“嘿哟!叫什么叫!”老者被吓了一激灵,瞥了一眼李辉继续说:“接着她又打车到了半山小区,最后进了一幢三层小洋房里,之后就没再出来了。那间洋房的号牌是001,特别好找。”
“谢了!”李辉像根弹簧似的弹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到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般消失在凤凰城小区里。
老者举着酒瓶看向门外,朝着空无一人的位置做了个干杯的动作,随后一饮而尽。
没过一会儿,一辆黑色尼桑停在派出所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头也不回一头扎进所里。
半山小镇是坐落于静亭山半山腰山的一片别墅区,别墅由西向东排列,一排挨着一排,纵连成林,房屋格局坐北朝南,算是宣山市数一数二的高端别墅小区。
出租车到了小区门口被保安拦停,保安目光如炬,身材健硕,一看就是练家子。
保安冲出租车敬了一礼缓步走向司机。
司机不好意思地道了声“你好!”
保安又走到后排示意李辉摇下车窗,电动车窗在“嘎吱”作响中艰难下降。
保安又敬了一礼,“你好,请问是业主还是访客?”
“访客。”李辉淡淡回答。
“访客需要做一下登记。”说着,保安从身后取出一沓纸和圆珠笔递给李辉。
李辉掏出警官证,“我去001号办事。”
“001号?”保安嘴里默念着,看着警官证若有所思,随后笑道:“哦,好的警察同志,请进。”
言罢,小区的电动抬杆便立了起来,李辉心长长呼出一口气。
李辉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紧张?是担心自己看到不想看的东西,还是一种即将探寻出真相的激动?
他不明白,但是依旧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别墅区道路两旁种着不知名的花儿,花香透过出租车廉价的空调滤网弥漫在车厢里,混合着机油味让人晕乎乎的。
柏油小路上用大大的白字写着“限速30km/h”的字样,提醒着司机道路狭窄,减速驾驶,为了绕过路边零星停放的车辆,出租车不得不左右穿插,这让道路中央的黄线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说是001号,实际上几乎将整个别墅区游览完毕,位置位于连排别墅的最后一幢,李辉让出租车开过了001才让司机停下。
扫码付款,“啪嗒”一声关上门,司机满意地一脚油门驶离小区,今天接这一单,比他在市区跑十单都划算,嘴里哼着小曲,不由得心里乐开了花儿。
李辉慢慢往回踱步,速度慢得就像个年迈的老者一般,眼睛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幢门牌上刻着“001”的三层别墅。
别墅外围围着一圈铁护栏,透过护栏可以看见一层大部分的落地窗,窗与窗之间间隔着半圆形的罗马柱子,有些偏欧式建筑的味道。
李辉心跳不断加快,眼睛不断扫描着所有的资讯,又不断地将其过滤。
门口双开的黑底鎏金漆大铁门,无关;花园里的双人秋千,无关;菜地里的花儿,无关;墙上斑驳脱落的青苔,无关;大门两侧鲜红的春联,无关;门前的花盆……
一块巨大的落地玻璃,无关。
等等!玻璃后敞亮的客厅里,两个身影一男一女,男人背对着,女人突然奋起一跳,脑袋耷拉在男人的耳畔,双臂紧紧地环扣在男人坚实的脖颈上。
李辉的心咯噔一下,时间仿佛静止了,女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曾几何时,那个笑容也曾属于自己。
可是现在,那样的笑却属于另一个男人,这是他不能够接受的,李辉刚要一脚踏出,手机却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我去大哥,你在哪儿啊!我特么去你所里,所里人说你就没去过,去你家里你也不在,你是打算离家出走吗?”
电话那头的张昊上气不接下气。
“我在半山小镇。”
“半山小镇!你……”张昊欲言又止,“算了,你在小区门口等我,我没到之前,你哪儿也别去。”
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阵盲音,李辉抬头看了看玻璃窗后的古圣圣,那美丽的笑容,那幸福的模样,这是她最为宝贵的,自己为什么要去将它们统统打破呢?
难道自己不想看到她过得幸福?不对,他是希望的,即使让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如果爱变得自私,那将是两个人的不幸。
想到这儿李辉心里释然。
她并不是自己的,自己和她也不是恋人的关系,甚至自己都没有过这样热烈的拥抱,自己又以什么身份进去与人对峙,看着两人的身影,李辉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回想张昊早上对他说过的话,是啊,等到对方不再喜欢自己,自己也只有哭了,大哭一场吧,可是为什么哭泣成了难题?
逝去的爱情?未曾拥有又何谈逝去?
李辉笑了笑,快步朝半山小镇大门走去,快到无暇欣赏沿路的风景,快到花香也无法刺激到嗅觉,快到想超过光速拥抱太阳同归于尽。
门口保安朝李辉敬了一礼,随后又转身目视前方,张昊的车已经停在路边,驾驶室的窗户里缓缓飘出缕缕青烟。
李辉开门上车,坐在副驾驶位沉默不语。
张昊瞥了一眼李辉,吞咽着口水说道:“有的事啊,也不能怪他,他也不容易……”
李辉点头,“嗯,我没怪她。”
“没,没有?”张昊顿了顿,片刻后笑道:“没有就好,嘿嘿,没有就好啊。”
李辉缓缓放倒座椅靠背,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条熟睡中的狗。
“嗐!多大点事儿,兄弟带你去找点乐子。”
见李辉没有做出反应,张昊索性发动汽车,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临近午夜华灯初上,市中心慢慢变得热闹起来,街头上人潮攒动却形同陌路,人们各自奔赴心中港湾。
高兴的人儿想笑,悲伤的人儿想哭,疲乏的人们想家,陶醉的人们想醉,想要获得一个由微醺到酩酊大醉的机会并不困难。
酒吧里宾客满堂,KTV里歌声嘹亮,夜场的霓虹闪烁,也最为诱惑且放纵。
PlayHouse是宣山市夜场的龙头,由于娱乐行业每年风水都在轮流转,但唯独它屹立不倒,其中门道值得深思。
不过人们所在意的并不是他的后台有多么强大,他们所在意的是能否放肆地醉一场。
红酒杯在忽闪的灯光中摇曳,二楼卡座里的男人透过水晶幕帘向下眺望。
舞台上性感女郎在人群的簇拥下灵活地扭曲着自己的身体,DJ台上的打碟潮人近乎癫狂地向外输出最为狂野的节奏。
男人享受着这样的喧嚣,纵然西装革履的他在这群时尚弄潮儿的面前显得格格不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PlayHouse”夜场门口,整个建筑物四四方方,外墙用LED灯带描绘出建筑物的轮廓,以及一些不认识的标志符号。
硕大的霓虹灯logo足有三层楼高,分列两边的LED屏上播放着令人血脉喷张的舞动画面,来往的行人时不时地跟着画面的律动摇头晃脑。
李辉被明晃晃的屏幕惊醒,迷迷糊糊地问道:“这是哪儿呢?”
张昊吐出一口烟气,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一片雾帘,让本就耀眼的灯光更显迷幻。
张昊笑道:“这里可是你小子当初带我来见世面的地方,怎样,今天兄弟带你重温一下。”
说罢,李辉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张昊拖拽下车,朝喧闹的门内走去。
令人血脉喷张的BGM下,沟通变得尤为困难,但人们似乎对这样的“磨难”乐此不疲,随处可见人们扯着嗓子胀红脸对身边的人叫喊。
刺眼的爆闪灯与绿油油的激光交相辉映,似乎它们才是喷烟机最盲目的追随者,它们在空中彼此盘绕,它们在人群中为非作歹,让人们变得狂躁不安。
他们笑着,他们哭着,他们漫无目的地宣泄着躁动的青春,他们彷徨不安地述说着沉甸甸的心声,他们蜡炬成灰地挥霍着宝贵的余生。
于此同时,李辉耳朵忽然一阵刺痛,似乎被什么东西撕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