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林腹地外围,燕山、冥罡视线所及处,两道怪异的身影映入视线。与此同时,那二人也注意到了这边,心中同样警惕。
由于双方相隔较远,加之林中环境阴森诡谲,故难以看清彼此。再者,夜里有尸潮如影在侧,那二人也有类似经历,故在第一时间都把对方当作了僵尸。
“龙渊,把那两个僵尸打发了,看到僵尸我就一身鸡皮疙瘩。”
头戴面罩的女子率先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银铃,同时令燕山、冥罡二人知道对方不是僵尸。
随着那女子声音,一旁头戴面罩的男子提剑而去,但见他形如鬼魅速如闪电,手中长剑破空而去,凌厉的剑锋在黑暗中留下一道淡蓝色的弧光,剑中还传来震人心魄的剑啸声。
危险危险危险!神秘男子出剑之快,未来得及眨眼便已至燕山身前。
“当——”
随着金属的碰撞声响起,长剑与枪头都迸出了火花,这一挡,正是燕山以逸待劳。如此近的距离,燕山与那名面罩男子四目相对,只可惜隔着面罩燕山看不到对方的容貌,但也因为心知对方为人,双方俱是止了干戈。
“是人?罗家枪?不想竟是寒枪二世,失敬!”
面罩下传来一个清凛的男声,颇有磁性。随着声音,此人长剑回鞘、攻势已收。
燕山见状,亦是收了长枪,道:“我们当然是人。你的冰尘剑配合‘三日结寒’明显更为犀利,冰尘剑龙渊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但敢问龙兄:怎不以真面目示人?”
燕山之言令这位名为龙渊的男子略微无语,但他知燕山不知面罩玄妙,故而道:“黑木林平日多瘴气,今已不同往昔,又多尸气。自僵尸复生以来,林中尸气弥漫冲天,故白日里阳光昏暗如斯。若吸入尸气过多,又不及时用糯米疗毒,恐也会变作僵尸。此面罩看似不雅,却是防毒重要物件,此间种种,不妨询问风姑娘。”
“你可是燕山哥哥?数载不见,别来无恙?”
言语间,那名头戴面罩的女子已向燕山缓缓走来了。
“你是?”
“我是小菲,刚刚真的抱歉,我们看不清对面,以为僵尸白天也出来了。”
这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燕山脑海中回想自己曾经见过之人,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是谁,但自己方才与冥罡仓皇而逃,现下衣物凌乱,在昏暗的环境中只看轮廓,或许确实有些像僵尸。
未及细想,对面女子声音又在燕山心底响起,只是这次的声音只有燕山一人能听到:我是小慧,公输慧,给我好好配合,不该说话时就闭嘴。燕山哥哥,我现在以‘心灵叠感’与你对话,我现在的身份是‘风菲儿’,我不想我族暴露于中原武林,虽然也用机关,但使用的都是普通机关术,别让我穿帮。
于是,燕山心领神会,随即开口道:“菲儿好久不见!”
话甫落,他心底又响起了小慧的声音:算你识相!
虽有片刻疑虑,但这一切合乎情理,何况在此等环境下,要看清对面之人着实不易。再者,本便处在如此环境中,面具更是成了来者身份的天然屏障。
龙渊见此,想来不会有疑心,只会将“公输慧”继续当作“风菲儿”。至于冥罡道人与“风菲儿”是初识,更是不会对此关心。其实身份问题无伤大雅,“公输慧”倒有些做贼心虚了。
“燕山哥哥,没想到在这里会与你相遇,若不是龙渊认出你的功夫,这么黑的环境下我都没认出来你。不说这个了,你们这么走也不安全,你和那位道长也戴上我们这种面罩,可防止尸气被吸入,正巧我手里还有两个备用的。”
风菲儿说话间,已走到了燕山身前,并从左侧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百宝囊。这百宝囊倒也神祇,不过半只巴掌大小,菲儿竟能从中取出两个同款面罩。
观百宝囊,虽只有半只巴掌大小,但因材质的特殊性可容纳万千器物,因此放两副面罩绰绰有余。细观之下,能见百宝囊紫色为底,其上绣有一种似龙似蟒的奇特图纹,观其形态应是虬龙,黄宝石碎片为其点睛,蓝宝石碎片为其勾勒,红宝石碎片为其铺质,三种宝石比例依次递增,并有金线束缚开口。
可见此物价值不菲,更能突显出此物主人身份尊贵。
见此,燕山在“心灵叠感”中对小慧道:小慧,你这法宝价值不菲啊,真看不出你还炫富。
随之小慧在“心灵叠感”中回道:给我闭嘴。
闻念,燕山在“心灵叠感”中又道:我没说话,这是心灵沟通。小慧,你要隐藏身份这百宝囊还是收好吧!你要了解财不露白,当真是有钱任性!
哼!要你管!就你知道我身份,再说别人谁又能够认出这法宝来?这明明是紫色的,哪里有白色?我把‘心灵叠感’收回了。
岂料燕山引得小慧不满,接着心神连接被取消了。随后,她捧着两副面罩示意燕山与冥罡领取。
那两副面罩,外观上宛如后世之防毒面具,只是色泽上突显出一种特有的古朴。
观此物,黑网部分能遮挡口鼻,木质轮廓可保护面部。而位于两腮的尽头处,每边都有着两个小洞,两条牛筋从洞中斜向交叉而过,由此构成了“菲儿”特制的防护面罩。
待二人接过面罩,随之向“菲儿”道谢。
“多谢小菲。”
“多谢风姑娘。”
冥罡由于通读《灵宝通鉴·乾坤袋篇》,故心生疑问,继而开口道:“姑娘,你手中的法器很玄妙,有些像传说中的‘鲁班百宝囊’,可否让贫道一看观?”
“风菲儿”闻言心中大骇,面罩下花容失色之际,眼内瞳孔也因惊吓而扩大。她未想到对面那名道人是一位“法宝行家”,但好在此地光线昏暗,加之有面罩掩护,这才未露出破绽。
随后定了定神,道:“道长抱歉,这并不是那个什么鲁班百宝囊,只是此物过于昂贵,所以家父吩咐过不能给人观赏,请见谅!”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知晓了。”话甫落,冥罡向菲儿施一道家礼。
由此,菲儿名正言顺地将“鲁班百宝囊”收回袖中。然而,她又怎知晓自己高估了那名道人,那个大马脸的道人并非是法宝行家,仅是五行宗的弟子罢了。
至于冥罡为何有分辨法宝之能,这段渊源便与他少年时期的经历有关了。
曾几何时,冥罡还是一名道童,由于天资他并未像冥阳那样从小便修习术、剑、符,而是与许多资质平庸之人肩负起打杂的任务。
他虽资质不佳,可却肯于努力,他人睡觉之际也会去练功。
一天夜里,正当冥罡冥想之时,察觉到有黑影经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来到了一处偏殿。或是由于修为低微,他来到之时黑影已经离去,他鬼使神差地摸进殿内,一番搜索下竟是发现了不少典籍丹药被藏在老君像的后侧,于是他随手抄起几本藏于怀中,打算次日清晨将此事告知门派掌刑长老灵犀真人,并请他定夺。
待翌日,门中弟子早早地便知晓了本门灵字辈师叔灵真真人勾结绝教,并携大批典籍丹药叛逃,想来灵真此举是蓄谋已久了。
思虑再三,冥罡向灵犀真人坦诚自己之行,并上缴书籍,而灵犀真人鉴于冥罡诚实且减少宗派之损失,平日里又勤奋练功,方将之收做入室弟子。
而后下山历练,亦是灵犀真人屡次向掌门争取的结果,此次灵犀真人预知到人间将起风波,这才有了冥阳、冥罡牛城县入黑木林救人的事情发生。身为道家之人,安稳盛世避世,风波乱世入世。
至于当年所缴书籍有五,除了《三十六式罡风剑诀》为秘籍外,其余俱是类似百科全书的各类《灵宝通鉴》。《灵宝通鉴》共计四册,分别为《灵宝通鉴·神玉篇》、《灵宝通鉴·乾坤袋篇》、《灵宝通鉴·灵珠篇》以及《灵宝通鉴·奇形篇》。
灵真当年所盗典籍,不外乎如此。
经盘点,所丢失典籍、功法共计四十八部,好在这些功法门人俱有掌握,重新编撰即可,仅是时间问题。其余典籍,也多有备档,唯这四本《灵宝通鉴》方是重要之物,虽非功法,却记录了有史以来的各类法宝,并将之分类。
后来,冥罡有幸通读四册《灵宝通鉴》,那《三十六式罡风剑诀》,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傍身之技。
纵使如此,冥罡对“鲁班百宝囊”之了解,仅限于书本知识,如今得见实物,一时间亦不敢断言。至于龙渊,他虽江湖阅历颇深,可对鲁班百宝囊却是闻所未闻,自然也不会像冥罡那般兴趣浓厚。
此刻,燕山已然顺利地戴上了防护面罩,只是冥罡长着一张马脸,过长的下巴使得他又费了劲才勉强戴上面罩。
再言防护面罩,燕山戴上后有感呼吸畅快神清气爽,而冥罡道人却胸闷气短诸多不适,显然是受到异化尸毒“兑泽四代”的影响。
此前持续奔波下,冥罡体内潜伏的尸毒已然发生了变化,但由于玉佩之力束缚,其变化极为缓慢,且难以再有接触传染之能。
异化尸毒“兑泽”,黑风马尸身携有的“兑泽三代”受蜗牛白子吞噬;燕山携有的“兑泽四代”受犬状玉佩抽离。至此,神秘将军的算盘落空。
尸毒“兑泽四代”,源于被燕山击杀的反兑卦镇墓兽。八卦中之兑卦,有“润泽一方、仁政恩泽“之意,然反其道之行,便象征着死渊沼泽,充满了不稳定性。由于“兑泽”不断变异、且有一定潜伏期,故治疗极为棘手!不论毒性还是传染性,此尸毒之烈,俱在前几代之上!
“兑泽”有两种时刻会发作:一是普通尸毒入血结合发作,此类毒发极快,生命转瞬即逝,如先前黑风马;二是断了尸气供应发作,正因此种特性神秘将军才选定燕山与冥罡作为“毒源”,待其返回人间便会四处传播尸毒;至于是否会有其余时刻发作,全看尸毒变异程度,其性质不稳定性,注定存在诸多变数。
只是目前燕山“自行”解毒将军不甚明了,亦不明了冥罡所中异化尸毒被犬状玉佩封在其体内。若是此刻将军在场,又不知会是何等心情。
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若是龙渊、菲儿早一刻与二人接触,必定会受之牵连,成为“兑泽”的新载体,如此人间必然陷危!可天道之下,因果轮转,又怎可使得人世生灵涂炭?
随后,四人需并肩前行,自不免知晓彼此身份,只闻菲儿率先开口,其音宛若银铃轻摇:“我们能在黑木林相遇,也是无形中的缘分,接下来的路要结伴而行,所以大家不妨介绍下自己。我先来,我叫风菲儿,是一名行走江湖的偃师,对机关术略有涉及,喜欢萌物,尤其是毛茸茸的小动物。”
“冰尘剑·龙渊,江湖中素来有吾名号。”
“寒枪二世赛獬豸·罗燕山,罗家枪唯一的传人!”
“福生无量天尊,你们还真是言简意赅!听好了!贫道是黄山第七十三峰天机峰五行宗掌刑长老灵犀真人座下二弟子,冥罡是也!”
话甫落,冥罡只感气息不足,他尚不知身中尸毒,以为是近日疲惫所致,随之将玉佩递还燕山,燕山接过后,又将之重新挂于腰间。
因心系修罗场中的女子安危,燕山道:“小菲,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菲儿道。
“我有一位朋友,在黑木林深处只身面对一只从地底爬出来的怪物,之前由于胆怯我退缩了,现在遇到你,也就是说冥罡道兄能够保障安全了!我准备折返回去救人,劳烦小菲照顾好冥罡道兄!”燕山道。
“这样啊!”菲儿思索片刻,又道:“龙渊,有没有兴趣祝他一臂之力?”
“可以。”龙渊道。
“多谢龙兄!”燕山道。
随后,燕山转身向陨石所在方位进发了,只是陪同之人由冥罡换成了龙渊。龙渊,此人修为不俗且在燕山之上,全然是一流高手,想来救人概率又大了几分。
而菲儿之所以会顺水推舟,自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她与龙渊相识不过一周,向冥罡套话需得避开此人。饶是龙渊心思缜密,此等情境下也猜不出菲儿意图,当然这种事情他也不会在意。
相比冥罡而言,龙渊话不多,一是与燕山彼此不熟,二是骨子里天生高傲。
因为有面具遮蔽,燕山看不到龙渊相貌,若是龙渊摘下面具,燕山能知此人是一位冷峻贵公子。龙渊持冰尘剑,个性亦如冰尘那般坚韧,故寡言少语,然思维活络,他即便开口,也会尽量言简意赅,唯不得已之时才会多说。
一路上,燕山见龙渊缄默如金,故率先开口道: “龙兄是怎么认识小菲的?”
“说来惭愧,全因赔偿。”龙渊应道。
“赔偿?”
“七日前,吾于黑熊山遇一妖物,此物形似蜈蚣且有黑气缠绕,吾将之诛灭,方发觉此物并非有生命之物,乃是机关兽。”
“你这是把小菲的机关器毁了?”
“正是如此,故她会有此要求。吾失手毁了她的机关兽,理应赔一只给她。此林黑木种为绝佳的木料,吾答应陪她来此取腹地黑木。”
“原来是这样,小菲是一名偃师,对机关术法多有涉猎,而没了机关兽,便如剑客没了剑、刀客没了刀。难怪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们来时,听闻不少官兵进入,不知你们可有遇到?”
“听说已全部为国捐躯了,便是听我那位友人所言。”
“嗯,知道了。”
寥寥数语,燕山已知公输慧与龙渊相识的经过,随着足下动作,有感龙渊轻功了得,自己竟跟得有些吃力。而后一路无言,唯见昏暗的林腹内留下了两道迷离的残影,一同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阴风依旧,携肉眼不可辨的尸气,吹拂着二人衣衫,宛如潮汐拍岸般生生不息。
若非二人有防护面罩过滤,如此速度下想来吸入的尸气必然可观。
随着在林中穿梭,燕山心底再度浮现出伊人倩影,愈加笃定那人便是他的故人——白汐柔。正是:阔别九载两茫茫,此生此愿勿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