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半个月前请假离开安塘市的，听说是她奶奶病了，让她回去见一面。”金姐稳了稳心绪，边回忆边说道，“不过我们猜想，主要目的大概还是想要钱。所以走之前，青青再三叮嘱她，如果家里人要钱，不管多少，都答应下来，先让自己脱身再说，安全第一。”
“安全第一？”耿川明迷惑了，这话说的，是回家还是闯龙潭虎穴啊？
“对，安全最重要。”金姐点点头，指了指姚芊书，“她刚才不是说了吗？李带娣十岁就被家里人卖给人贩子，带到一些大城市来了。她们这样的孩子，基本都是白天乞讨，晚上卖花。要不是被青青救出来了，十五六岁就会被卖到那些娱乐场所去了。”
邱智灏一脸的不可置信，耿川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是的，这事儿我还有点印象。那时我刚分配到局里，人手不够才把我这样的菜鸟也给带上了。那天凌晨我们端掉了市里面三个这样的窝点，里面有大大小小的孩子有五六十个。大多数是女孩，男孩不多，但都是残疾的。听说是拐来卖不出去的，所以把他们弄残了乞讨。”
“男孩怎么会卖不出去呢？不是说那些山沟沟里的人，都喜欢男孩，宁可被罚的倾家荡产也要生男孩吗？怎么可能有男孩卖不出去的？”姚芊书突然插话。
耿川明睨了她一眼，说道：“孩子的天资是有区别的，有些孩子五六岁还很懵懂，这样的孩子很容易卖掉。只要买主对他们稍微好一点，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了自己的家和家人。但是有的孩子非常聪明，他们对自己的家人记得很牢，有的甚至从知道被拐开始，就想着逃跑。这样的孩子人贩子和买主都不喜欢，但是送回去是不可能的，人贩子认为自己不能亏本。所以会把他们弄残乞讨，说是要回本。”
也许是经历过李带娣的事情，金姐倒没有过度惊讶。姚芊书却是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耿川明说的事情，就发生在当下，就发生在身边。
“很吃惊吧？”金姐慢慢握住了姚芊书的手，“你还要说自己是李带娣吗？小李在那种环境中生活了五六年，她知道的比警察同志说的还要详细，所以她是不会象你这样惊讶的。”
“可是……我记得我是自愿跟他们走的，奶奶说他们是来招工的。”姚芊书双眉紧锁，努力地回忆着，“对了，对了，后来阿五头告诉我，他们带我出来的时候，是给了家里钱的，她说家里人把我卖给阿五头了，我想要离开也行，把钱还清了就可以走。他要我还一万元钱，说是给了我奶奶六千元，四千元是带我出来的路费和饭钱，还不出就别想走。卖花赚不来钱，那就把我自己给卖了！”
说到这里，姚芊书浑身颤抖了起来，一头扑进金姐的怀里大哭。
虽然金姐早就从李带娣口中知道了这些，可是听着姚芊书重新又复述了一遍，再想到李带娣现在音讯全无，也不知道她在家里好不好，也是悲从中来，揽着姚芊书默默落泪。
邱智灏和耿川明默默收起了纸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这件事当初在公安部门有记录，那我们去查档案好了，或者档案里更加详细一些。”
说着，目光落到了姚芊书身上。金姐马上懂了，说道：“你放心，青青已经说了，小姚的身份没有弄清楚之前，就在我们会所里干活。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去会所找她。”说完，她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耿川明。
朱母倒还算说话算数，过了两天果然搬出了别墅，去了宾馆。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柳可青也允许了祖孙三人将一时还用不着的东西放在了她的别墅里。
“真搬走了？”金姐还有点不相信，她总觉得朱母的行为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说是要来拆散朱正凯和柳可青吧，一来就住进了柳可青的别墅，虽说有挑唆朱琳琳的嫌疑，但也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甚至换一个角度看，造成的后果反而对柳可青有好处，让她看清了这祖孙两人不好相处，有了拒绝同住的理由了。
可要说是赞成朱正凯和柳可青在一起的，那她挑唆朱琳琳这么闹腾，又是为什么呢？难道说是她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其实她并没有挑唆，纯粹是朱琳琳对母亲感情深厚，所以把丧母的伤痛，都发泄到了柳可青的身上？
一个八岁的孩子，对母亲的感情得有多深厚，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闹腾啊。这几天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除了把苍耳放进柳可青的鞋子里，在金姐看来，确实是小孩子的行径，其他的根本就不像。不要说把遗像挂到墙上，还需要别人帮忙的。
所以她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我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头了，你还是得自己小心一点才是。对了，要不要找个人陪你住到别墅里去啊？”
“住到别墅里……”柳可青犹豫了，她没有跟人过于亲近的习惯，哪怕是金姐，也只有帮忙打扫卫生的资格，别人那就更不用说了，“你不是决定先留下那个女孩……姚芊书顶替小李的工作吗？要不让她住到别墅里来？”
“不行不行，她不行的。”金姐一口回绝了，“我们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以把她往家里带。依我，留在会所里都不能让人放心，最好是在附近随便租个房子给她住着呢。宁可多花几个钱，保证自己安全最重要。就是不知道警察那边调查小李要花多长时间，时间少了，估计没有房东愿意出租的。所以没有办法，让她住会所了。你倒好，还要往家里带，怎么想的。我看你最近失魂落魄的，状态很不对头呢。”
“是吗？”柳可青勉强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许最近事情多了点，睡眠不好，所以白天就有点昏昏沉沉的了。”
金姐也凑近仔细看了看：“是不太好，都有黑眼圈了。那你想要小蕾还是阿彩去陪你？”金姐把会所里的员工从头捋了一遍，觉得就这两个还算不错，“或者，你找小枝？对了，如果朱正凯搬走了，你问问小枝要不要租你的房子，我觉得那姑娘生活简单，又跟你聊得来，你俩作伴最好了。到时候你意思意思收点钱，两人住一起也能互相有个照应。”说着，金姐又叹息了一声，“小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要是回来了，让她跟你去住那是最好了。”
柳可青也有点担心，姚芊书的出现，和李带娣的消失，让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想给自己一点希望：“算了，你也说了，警察已经介入了，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有小李的消息了。到时候让小李住过来吧，小枝……总归还是客户。”
可就是这两天，金姐也不能放心：“要不你还是住会所吧，反正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你办公室里那张小床也不是不能睡……”
金姐话没说完，柳可青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一听，是朱正凯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几分歉意：“青青，我妈病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不会是让她去伺候那个老太太吧？柳可青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看向金姐，然后平静地问道：“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我妈病了，我把她送去诊所看病，诊所说要留下观察二十四个小时，还得有家属陪着。”朱正凯柔声解释着，“我这不是担心琳琳一个人住在宾馆里不安全嘛，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去照顾一下？”
“我去照顾她？”柳可青失笑，“朱正凯，你是不知道你女儿把我当成了杀母仇人吗？我现在避着她都来不及，我还自己送上门去？你这是怕我死得不够快是不是？我敢保证，我现在要是出现在你女儿面前，她不撕了我都算是她手下留情了。你可别忘了，你女儿才八岁，未成年，就算杀了人也是不负法律责任的。我可不想白白送死，我就算不结婚不生孩子，也是有大好人生的好不好。”
柳可青想到那个晚上朱琳琳疯了一样把她放在客厅里的盆景和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兰花全都砸到地上，还拼命用脚踩的情景，就是忍不住的不寒而栗。那个时候朱母和朱正凯在干吗？他们只是躲一边，有气没力喊几句“别踩了”，连上前阻止都不敢。
柳可青完全相信，如果那个时候朱琳琳踩的不是盆景和兰花，而是她的话，朱正凯母子俩一样不会阻止。所以她干嘛要让自己去冒这样的风险？爱情再伟大，也没有活着重要好不好？尤其是朱琳琳尖叫着我是小孩子，我就是杀了你也不会坐牢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底有丝丝的寒意在不住地往上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