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陈小东在县里开农业生产会议,会议结束后时间还早,他想起有段时间没去看孔美萍了,不知道现在她生意怎样,便来到小商品市场。
小商品市场依然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他找到孔美萍的摊位前,发现摊位上的人不是孔美萍,是一位胖胖的大姐。
陈小东以为自己找错了,特意看了看摊位编号,没错啊。还往两边问边上的摊位,孔美萍哪去了?
“她呀,已经自己去开店了。”边上摊位的摊主抱着双臂,把呀字声音吊得很高,明显是有鄙视的意思。
自己开店了?陈小东很纳闷,走到原来孔美萍的摊位前,问那位大姐,“大姐,这是孔美萍的摊位吗?孔美萍不摆摊了? ”
大姐很是警惕的问, “你是谁?”
陈小东说是孔美萍原来造纸厂的同事,叫陈小东。
“哦”,大姐说,知道他的名字,听孔美萍说起过。说他长得像她弟弟,关系挺好,很谈得来的。
大姐换了个表情,忙搬了个凳子,让陈小东坐到摊位里面,小声的叽叽咕咕的说开了。
孔美萍自己摆摊后,生意还行,原先在办公室工作的人,人来人往接待的多了,接待顾客挑选服装还是很得心应手,比边上的摊位生意都要好。
同行是冤家,旁边摊位的人看得眼红,说她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把棺材板说得站起来跟她走。这女人套路可深了。
孔美萍人长的好看,接待顾客态度又让人很舒服,大家愿意到她摊位买衣服,特别是年轻的男顾客,大多成了回头客。
衣服裤子的拉链坏了,尺码不对要调换啦,他们一半冲着买的服装,一半冲着人来。但多有贼心没贼胆的,过过眼瘾和嘴瘾。
而对于女顾客,孔美萍会帮她们进行服装搭配,女顾客们都认可她的眼光和品位。
四季美服装批发市场批发来的服装,都是属于价廉物样子好看但质量一般的,有的衣服纽扣松动,需要给缝牢些。有的衣服的线头外露,需要修剪。有的缝纫的针脚太疏,衣服一拉紧即刻出现一条缝,需要加些针线。有的裤子顾客买了后裤管太长,需要改短,再用电熨斗烫平。
这些事都需要摊主自己做,孔美萍从一开始的生疏,慢慢的学会了这些。
批发来的服装,有个缺点,就是你不知道哪些所谓的新款中哪些好卖哪些不好卖,只能分别进一些,量又不能太多。等到某一款卖断货发现时,可能其他款式的还有好多,专门为某一款去省城批发,要歇业一天再加上来回的路费,不大划算,但没办法。
卖断货的情况主要出现在女装上,男装相对好一些。女孩子对于穿着打扮,对潮流的追求永远比男孩子敏感而热烈,也更愿意花钱。
孔美萍想着能不能自己依样画葫芦自己做呢?
她买了个缝纫机,报名参加了县工人文化宫组织的服装培训班,利用晚上的时间学习服装制作,主要是打样和裁剪。
学习期间,她依着自己的身材给自己做了几件,穿在身上试了试,感觉还行。也给父母做了几件衣服和裤子,权当试验,反正父母下地干活穿的衣服不用什么讲究,面料便宜点,做得差一点,都没关系,父母对服装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耐穿就行。
学会了制作服装以后,她慢慢的把经营范围扩展了些。先是接一些改服装的小生意,如有的顾客嫌衣服腰身大,要改下腰身,显得更收腰。有的顾客价格很贵的衬衫只是破了领子,其他都很好,扔了又舍不得,要求把外面的翻到里面,又可以继续穿。
接这些小生意,是为了赢得顾客的好感,多些回头客。
她的心思在新款服装上。批发来的服装,那些好卖的新款服装卖到最后一件时,孔美萍把它悄悄下架,拿回家,把缝纫线拆开,研究裁剪式样,自己呢去布店买了布料,照着这个裁片裁剪打样,先按照自己的身形做一件,再分别缩放尺寸做上十件,她一下子不敢做多,怕卖不掉。自己做的衣服,不计算人工费用,成本比批发来的便宜多了。
孔美萍人美身材好,十足的衣服架子,新款衣服穿在她身上,凹凸有致,曲线优美,比挂着更有吸引力。尤其是连衣裙装,把女性的美展示得淋漓尽致。
年轻的爱美的女性,纷纷被吸引,她的摊位人气旺起来了。不是有句话嘛,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一件衣服。有几个是一有新款就买。那些个女孩子,对新款的热爱,让孔美萍见识了什么是狂热。
那些女孩子,还会对她提出各种各样的建议,她觉得好的,采纳后再裁制时会在服装上体现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爱美的女孩都知道小商品市场里有个摊位的衣服紧跟潮流,款式新颖,价格实惠,到她摊位来购买的人越来越多了。小伙子们不介意陪着女朋友来逛逛看看,他们听说摊位的老板娘是个大美女,过过眼瘾也挺好。
相比孔美萍的摊位每天热闹非凡,相邻的那些个摊位摊主生意都不怎么样。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嫉妒和愤恨。生意大家一样好差时,还没什么闲言碎语,生意差别大时,围绕孔美萍的传闻突然风一样刮遍了市场。
有说她是造纸厂厂长徐久昌的姘头,摆摊的钱都是徐久昌给的,徐久昌的钱都被她掏空了,徐久昌就是因为她而贪污去坐牢的。
有说她的所谓的新款都是洋垃圾,国外进来的二手服装,这些二手服装不少是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衣服上都是病菌,穿了后会染上各种各样的毛病,甚至会得艾滋病。
有说她现在没男朋友,但男人有不少呢。
谣言甚至传到了工商所长那,所长指派了2个人直奔她的摊位,开展了检查,到底她售卖的衣服是不是洋垃圾。
检查结果,是新款衣服,不是洋垃圾。但关于洋垃圾的说法还是在人们的舌头发酵着。
孔美萍感受到了异样。走在小商品市场中,人们看她的眼神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人故意在她身后很响的吐了一口痰,有人高谈阔论,把桃源造纸厂徐久昌轧姘头说得声音很大,然后再夸张的大笑,生怕她听不到。一次早晨来摆摊时,发现摊位上被扔了一只破鞋。
一个喜欢到她摊位购买服装的女孩子义愤填膺,把谣言的事告诉了孔美萍,说美萍,不用怕他们,我们支持你。
谣言是可怕的,你不知道是哪个人传播的,你无法找他对质。当它形成一个传播面时,就像漫布在空中的空气,以几何级的速度滚动,蔓延到无处不在,你看不见摸不着,能感受到但无法对付,根本不给当事人辩解的机会。
孔美萍哭了,哭得很伤心。她没想到会是这样。本来想离开造纸厂,离开了是非之地,没想到流言蜚语依然苍蝇般跟随她,令她喘不过气来。
知道谣言的她现在看那些异样的目光,感觉像一根根刺样,刺痛着她的心,刺得她的心流血不止。继续呆在市场里,对她而言,已经成了难受的煎熬。
她停业了。在家躺了三天。
三天后,她把摊位很便宜的转让给了亲戚杨大姐。
她到秀水路上,自己租了个店面,继续卖服装,并承接定做服装。
陈小东听了,心情很沉重。
唉,好人的命运怎么这么差呢?
他离开杨大姐,找到秀水路上,秀水路是一条临河的老街,在县城的西北,颇为偏僻。
一间逼仄的店面里,孔美萍正在踩着缝纫机。
一缕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小半边脸,遮不住落寞的神情。
孔美萍较之上次看到时瘦了些,显得憔悴了些,陈小东的心脏仿佛被人猛的打上一拳,看得陈小东心痛不已。
“姐。”陈小东轻声喊道。
孔美萍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是小东啊。”
她一下子很欣喜。“你怎么来啦?”
“姐”陈小东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孔美萍很淡定,“小东,去过小商品市场了?”
“嗯”陈小东说,他想说上几句安慰的话,可不知从何说起,“生意还好吧?”
“还行,小商品市场太闹腾,还是这儿好,店里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我蛮喜欢。累了停下来,看看街上的行人和车辆,看看河水,挺好的。”孔美萍说着,给陈小东搬了个凳子,倒了杯茶。
陈小东坐下来,门外,是市河,水流缓缓的流淌。阳光投在水上,一点一点的亮着,亮的河水往远处淌了,近处的又出现了。
孔美萍的话也像水流般缓缓流淌。
“农村里出来的人,比较容易知足,只要比厂里上班挣得多,就行了,何况我现在比厂里上班时挣得多得多。”孔美萍说。“还很自由,想着今天休息一下就休息了,不用去看谁的脸色。”
“这儿环境挺好的。”陈小东说,闹中取静,想要避开喧哗,确实是个好地方。
“是啊,边上都是些小店铺小作坊,配钥匙的、磨剪刀的、做豆腐的、修钟表的,都不重样的。他们都和我一样,都是自己做,有事了店铺就关一天,开店时想几点开就几点开。”
与世无争,又悠然自得。这样的店铺,这样的生活,也许更适合孔美萍吧?陈小东心想。
“姐,啥时候也给我做件衣服?”
“好啊,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怕你不要。”孔美萍笑了,“给你来个手工版的西装吧!穿了包你精神!”
“那是,我姐的水平绝对杠杠的。”陈小东不失时机的赞美了句。
“我看到一本裁剪书上说的一句话印象特别深,它说衣服是人体第二皮肤,要善于为服装的主人着想。每件衣服要根据不用的人的特点做些特殊的处理,比如肩宽的肩窄的人,胸大的人和胸小的人,腿粗的人和腿细的人,都要不一样处理。”
“没事的时候我就瞎琢磨,衣服其实就是要扬长遮短,把这个人的优点更好的体现,把他的缺点遮住,那穿上去就好看了。”
“姐,怪不得那么多人要到你店里来做衣服,别的人哪会像你这样用心琢磨啊!”陈小东感慨道。要做好一件事,都得好好动脑筋啊。看看我姐,对自己遭受的流言蜚语只字不提,多么的淡定,从容,陈小东自措,在云淡风轻上他不如孔美萍。
流言蜚语随它去,守护住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