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震闻言低首默然，突然抬首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云大哥，你之所以赶来送行，并非仅为道别，也有想劝我回去的缘故罢？”
“正是！”云相杰也不掩饰，正色道：“如今的局势，你也非常清楚：一旦现身，不仅少林会来擒你，官府也会捉拿与你；其结果，很可能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死路一条！对于这样的结果，无论是你师傅，还是你昆仑派，都是不愿见到的，对不对？反之，只要你不现身，无论少林，还是官府，就都找不到你，也就无可奈何了……”
“可是……官府的眼线遍布天下，一旦查到我藏身于你们楚湘盟，会牵累你们的……”
“哼，没那么容易！”云相杰冷笑一声，道：“事情都已过去一个多月啦，可他们查到了么？”
“天下绝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他们肯细查，难免还是会查到的……”
“东方兄不必顾虑！关于这个问题，兄弟我早就想到啦！”云相杰的神情由微笑变为阴冷，冷声道：“知道咱们底细之人，只有清水堰及杨湾那两伙土匪；可如今，他们均已不可能泄秘啦！”
“什么意思？”东方震睁圆大眼望着他，颤声道：“难不成……你已将他们给杀啦？”
“东方兄，你也是经历过他们的手段的！哼，这帮杂碎，死有余辜！”
“全都……杀了麽？”
“嗯。为保险起见。”
东方震轻摇首，叹了一口气，心下道：“好毒辣的手段！”
可转念一想，人家之所以这么做，正是为了自己，所以心下难免又不禁自责起来。
云相杰见他神情怆然，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安慰道：“东方兄，请不必内疚！江湖本就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东方震苦笑，喃喃道: “话虽如此，可……可这杀孽因我而起，终究不安。”
云相杰心下道: 终究为道门之人，假仁假义的。
于是道: “既已杀了，也是无可挽回啦。”
顿了一顿，继续道:“所以，如今无论是少林，还是官府，几乎已不可能查到你的下落啦。至于你师傅，大不了还是被少林继续扣押着，却没性命之忧的。”
“话虽如此，可……可如此一来，何时是个头哇？”
“我想，等不了多久的！”云相杰安慰道：“他们本知你身负重伤，寻了这么久，一直没能寻到，多半会认为你已然身死！只要你死了，他们也就甘心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放了你师傅呢！……东方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东方震歪首呆望着远山，不置可否。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没有更好的办法啦！……不如这样罢：你先隐身于我楚湘盟之中，暗暗观察局势，若以后少林仍不肯放你师傅，再寻机营救罢！……自旁观者的角度看来，我认为，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东方震沉默良久，迟疑难决。
对于云相杰之言，他是基本认同的；可一想到回到楚湘盟之后，就得马上去面对上官雄和晴儿，他就又开始犹豫了。
对于上官雄，他既感歉疚，又有一丝莫名的畏惧之感，且对于他对自己的轻蔑态度，又甚为愤懑。
——他委实猜不透这盛气凌人的枭雄之脾性，也搞不懂他真实的想法。
对于晴儿，自然是那恼人的感情之事。
——他真的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了。
云相杰紧盯着他的眼睛，见他目光闪烁，神情阴晴不定，最后还是说出令自己失望之极的话来：
“云大哥，我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离去！谢谢你来送行，并告诉我这麽多！”
“东方兄……”云相杰欲再行相劝，却被他摆手打断了：
“云大哥，你的好意，兄弟我心领啦！此次再入江湖，我会小心谨慎的！”
云相杰轻喟道：“唉，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说过啦！既然你已决定，多劝亦是无益！……”
说到这儿，忽然省起来，微笑道:
“对了东方兄，我倒还有个建议：在我楚湘盟之中，有一位精于易容术的先生，我想求他为你易个容，然后再走；如此一来，便不易暴露身份啦。不知你可愿意？”
东方震闻言怦然心动。可念头甫起，眼前便浮现出睥睨自雄的上官雄，以及凄楚欲绝的晴儿之形象来，摇首苦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不用啦！”
云相杰重重得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东方震抓了长剑起身，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云大哥，那日你们救我之时，可曾帮我捡走飞环？”
“哦，有的！在我住处那儿呢！”
云相杰似乎还在为劝他回去做最后的尝试，摊手道: “来得太匆忙，忘给带来啦。东方兄，咱们一道回去取罢！”
“哦……那就不必啦！……云大哥，我走啦！你保重！”
云相杰眼睁睁的见他上了马，心下又是着急，又是失望，大声道：
“东方兄，我知道你的心意：想我东方震乃堂堂昆仑弟子，岂能栖身于你楚湘盟这等邪魔外道之所！我说得对罢？”
东方震闻言勒转马首望着他，尴尬的笑笑，低声道：“哪里？……怎么会？”
云相杰冷笑一声，朗声道：“想当年，我也有这种想法；可如今，我并不这么认为！世间之事，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临别在即，兄弟我想赠你一句话：是黑是白，原本无间；为善为恶，自有公断！一路保重！”
说完拱拱手，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东方震愣愣得呆坐在马背之上，细细地咀嚼着这句临别赠言，忽然觉得也很有道理。
之前的他，很少同非正道人士打交道，只是下意识的看不起他们，所以从不屑与之为伍；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接触的楚湘盟之人，诸如云相杰、王神医、晴儿、李伙计，甚至也许亦包括那上官雄在内，哪一个不是重情重义之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