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泉柏走进门来,戴孝昌连忙倒了一杯凉茶,双手捧着递过去,拉出桌前的高 靠大椅叫他坐。真泉柏接了茶,喝了一 口说不坐,要回去吃饭,问他还有没有其他问 题。戴孝昌听真泉柏说要回去吃饭,不晓得这句话如何回答好,如果说没有问题了, 他马上就要走,那么自己真正要说的话没有说,费这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把真泉柏骗到 这里来的阴谋就要泡了汤。戴孝昌支吾了半天,最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苦着脸笑着 说:“柏哥,别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真泉柏一听说是这件事,心一喜,笑着说: “这是好事呀!”其实真泉柏是个心肠特别热的人,对任何人的好事他只要办得到,都 极力帮忙,他的脾气特别直爽,从来不玩假的东西,对朋友、亲戚都真诚相待,大家 对他也很尊重。现在,戴孝昌说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他听了很高兴,特别是戴孝昌 带着残疾,有这样的好事,他更应该说句好话。“她是哪里人呀?”真泉柏又问了一句。
见真泉柏高兴地笑了,戴孝昌的心松弛了许多,脸上的苦笑却没有松弛下来,他 又结结巴巴地说:“是一是一”他抬手指了指周家铺的方向说:“是周家铺的人!” 真泉柏一听说是周家铺的人,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反问了一句:“是周家铺的人?”因 为周家铺的老老少少他不认识的人很少,不认识他的人更是没有,所以有些好奇。戴 孝昌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是的。”真泉柏又紧接着问了一句:“是哪家的女儿?”戴 孝昌见话已经上了路,口齿也清楚了许多,一字一句地说:“她爸叫周浩男。”真泉柏 听说是周浩男的女儿,高兴地笑着说:“是他的女儿呀,他的两个女儿可是这街上有名 的美女了。给你介绍的是老大还是老二?”戴孝昌苦笑变成了喜笑,告诉真泉柏说是老 大。真泉柏笑着一连说了几个“有福气”,问戴孝昌有么事要他出面说。戴孝昌又苦笑 着脸笑了笑说:“她提了一个条件。”真泉柏追问一句:“是么条件?”戴孝昌见火候已 到,再不说就完了,便鼓足勇气说:“她要到这里来上班。柏哥,你一家人大仁大德, 看到我身上有残疾,把我弄到药坊来,给一 口饭吃。今日我向你提这件事,也不晓得 该不该。我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个女孩子我也确实看得中,想了好久,才向您开口, 希望您帮我一把,我永生永世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真泉柏听着,哈哈一笑说:“她 家姐妹俩,哪个看了都花眼,你有这个福气当然好。其他人好脚好手,提这个条件我 不一定答应,你晓得,现在药坊不缺人,多一个人多一份负担。这是一宗大好事,只 要她答应与你结婚,工作我来安排。”
戴孝昌突然呆了,他不晓得该如何谢真泉柏了,“扑通” 一声重重地跪在了他的面 前,低下头就要磕。真泉柏连忙伸手挡着,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正着脸说:“你这样做 我就不高兴了,都是亲戚,这是好事。不说了,该你办的事你去办。赶快去吃饭吧, 食堂早开饭了。”真泉柏说完话,转身出了门,一边笑着一边摇着头,向家里走去。
戴孝昌呆呆地站着,眼睛呆呆地看着真泉柏走出去的门,脑壳里仿佛钻进了一窝 被捅了的马蜂,嗡嗡地吵得一塌糊涂。过了好半天,他才仿佛从马蜂堆里爬了出来, 高兴地跳了起来,却忘了自己那只跛脚,一双脚落在地上的时候,它承受不了,整个 身体往那边倒了过去,人重重地跌在地上,脑壳重重地碰在床沿上,突然醒了,摸着 突起了一个包的头,痛得咧了咧嘴,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拿起饭碗,边 走边笑着往食堂走去。
这天下午下了班以后,戴孝昌从周家铺买回了两瓶好酒,又买了两条好烟,等天 黑了提进了真泉柏的家门。真泉柏不在家,就胡金枝和幼女洲咸在。戴孝昌笑着叫了 一声“表嫂”,把烟酒放在靠门口的桌上。胡金枝见戴孝昌提礼物上门来了,先是笑着 接待了他,叫中兴让位给表叔坐,给他倒了茶,又沉下脸说:“孝昌,你有么事找柏哥 说,千万不要买东西来,都是亲戚,这样不好。”戴孝昌见表嫂有些不高兴,他也知道 表哥、表嫂的秉性,这个家不缺这些东西,因此,他们也不收这些东西。为了让胡金 枝高兴,他笑着说:“表嫂,这是喜酒,老弟是上门来向你报喜的。, 一听说是喜酒, 胡金枝也高兴了起来,问是么喜事,是不是说媳妇了。戴孝昌笑着点了点头,说得表 哥的力。胡金枝这才哈哈大笑说:“这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这酒我要,这酒好喝。” 见胡金枝笑了,戴孝昌的心彻底放下了,喝干了茶便起身告辞,一路哼着歌往大门口 走去,到了大门口便站着往农机厂的方向望,恨不得玉兰有灵这个时候来问他事情办 得怎么样了。
戴孝昌这两日做事浑身都是劲,走路的脚也轻快了许多,也显得不怎么跛了。每 日无论中午还是下午下班,吃完饭便到药坊的大门口来望。到了第三日,他终于望见 玉兰跑来了。见了玉兰,戴孝昌高兴地迎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便拖着往周家铺街上 跑,笔直进了那家“南北风味”酒店,又点了一份烤羊排,一盘烧猪脚,一个猪肝汤, 一个青菜,拼命叫她吃。玉兰边吃着边迫不及待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戴孝昌一个 劲地笑着说等吃完了再说。玉兰已经从他那高兴劲中看出了八九分希望,便边吃着边 把花蕊说的话对他说了。戴孝昌又显得几分沉重起来,说良心话,这个女人不是落难, 绝对轮不到他戴孝昌想心事,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她今日虽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可还 不至于像鸡一样没得看相。在男人的眼里,她仍然是凤凰。尽管她提出了这个条件, 戴孝昌很清楚她心里十二分地不如意,因此便有了那“命薄”的叹息。这个时候,戴 孝昌更为自己担起心来了,这样的女人就是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守不守得住还是两个 字,守得住皆大欢喜,守不住自己的后半生也许就笑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