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也跟了进去,等花 蕾上床后,她拿一条浴巾盖在她的身上,合上帐门,转身走出门来,坐到了玉兰身边 玉兰见花蕊坐了下来,压低声音轻轻把她今日下午去见戴孝昌的情况对她说了。花蕊 一直认真听着,没有说话。等玉兰说完了,她才长长叹了一 口气说:“我的命薄。”玉 兰听了,心头一颤,从花蕊这长长的一声叹息中,她听出了她的不甘心。说实在话, 凭她的长相,如果真的嫁给了戴孝昌,那确实是一枝鲜花插在了牛屎上。戴孝昌不丑, 但绝对不是美男人,绝对配不上花蕊。她说自己命薄,不仅包含着自己的身世,今日 找一个跛子做男人更是命比竹纸还薄。现在她打算把自己的一生挂在这样一个男人身 上,是实在没有一个比戴孝昌好一点的男人能改变她的命运,既然这个男人能改变她 的生活方式,那就走一步再说.
戴孝昌懵懵懂懂地过了一天,完全记不全自己吃了几多饭,脑壳昏昏沉沉的,里 面乱七八糟不晓得想了些什么东西,撕不开理还乱。他只晓得自己睁着眼寻了真泉柏 一天,却连影子也没有见到,直到天黑下来了,也没看见他的人影,戴孝昌的心更沉 重了起来,这不是个好兆头,往日随处可见的真泉柏今日突然销声匿迹了,难道这是 老天爷在指示他什么?戴孝昌又摇回屋里去,倒在床上做了一夜噩梦,梦中,一条碗 口大的绿头蛇追着他到处跑,几次差一点追上了,他怎么拼命地跑也跑不快,最后吓 出一身冷汗地醒来,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不阴不阳的月亮发呆。
第二日一上班,他便找了个借口,说制药丸子的机器转转停停,出来的药丸子大 小不一样,爬上门诊大楼三楼的院长办公室来,想找到真泉柏,寻个机会探一下他的 口气。当他走近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开了一条缝,这说明真泉柏在办公室里。 戴孝昌心内一喜,站在门口轻轻嘘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敲了两下门,门内便传出 了一声“进来”。是真泉柏的声音。戴孝昌连忙满脸堆着笑推门走进去,见真泉柏坐在 办公桌前低着头写字,便轻轻叫了一声:“柏哥”。真泉柏抬起头来见是戴孝昌,问了 一句:“你有么事?”戴孝昌往前挪了两步说:“制药丸的机子转速有点不一样。”真泉 柏放下笔,想了想说:“你去找一下功业师傅,叫他去看一下,我现在正忙,等一下我 来。”听真泉柏说等一下到制药车间去,戴孝昌满心欢喜地答应着走了。现在真泉柏正 忙着写东西,说什么话他都没心思听,等他到制药车间去了,再找机会说话。戴孝昌 又跛下楼梯来,在院子里找了一个圈,最后在配电房找到了功业师傅。
真泉柏叫的功业师傅是真常恩的夫人方春莲老太太的嫡侄,她的弟弟方家朝的儿 子。功业中学毕业后回生产队种了两年田,后来田地包产到户了,不要生产队管了, 他也被真常恩弄到药坊来做了电工。他的父亲方家朝是药坊的收费员,还负责病人挂 号,功业是他唯一的儿子。在药坊里,功业同他父亲一样,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只埋 头做他该做的事,自从他到药坊来了以后,药坊里所有线路都被他整理得一清二楚。 对真旺庆和真泉柏,他一 口一声叫“老表”。在这个大院里,他与父亲的一举一动,一 言一行都是很有分寸的,不该他们说的话他们绝对不说,不该他们得的东西他们绝对 不要。这一点不仅方老太太有说法,方家朝更是谨小慎微。尽管老大姐是这个大家庭 的女主人,尽管上上下下都对她十分尊敬,这不是因为她手上有几多权力,仅仅因为 她广施仁爱,严于律己。她不能够像其他女人一样耀武扬威,对儿孙指手画脚,毕竟 他们不是她一脉所生。自己的儿孙可以打可以管,差一点你便不能动一个手指头。这 一点方家朝十分清楚。
再说戴孝昌找到功业师傅后,把制药机的毛病对他说了,他马上放下手上的活, 跟戴孝昌一起到了制药车间,看了看,打开机试了试,发现是传送带松了。他又看了 看药丸,还没有像戴孝昌说的那样大小不一,他也没有多说话,看了看传送带,也确 实久了,转几个圈便打滑,他从仓库里找来一根新带换上,又开机试了试,好了,对 戴孝昌笑了笑,转身走出制药车间,又去做他该做的事情去了。
荣恩堂药坊的制药车间是分流水线作业的,配药室是这个地方的核心,除真旺庆 和真泉柏两个人及真常恩外,其他任何人是不许涉足的。现在的配药任务完全由真旺 庆一个人来承担,他每次配好药以后,便由机器传到第一道工序,到戴孝昌这里已经 是第四道,下面就是包装出厂了。功业走了以后,戴孝昌便开了机,一边看着机器里 的药丸乱七八糟地转,又不时伸出头来向门口望,巴不得真泉柏快点来,又怕他忘记 了刚才说的话不来,仿佛热锅上的蚂蚁,离下班的时间越近,好像那锅就烧得越热, 他也就两头爬得越快。等下班的铃声响了,他最终还是没有看到真泉柏的身影,只好 有气无力地拉了电闸门,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家,倒在床上叹冷气,觉得希望越来越 渺茫。突然他隐隐约约听到大门外有脚步声,并且越来越清晰,戴孝昌仿佛垂危的病 人突然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猛地坐了起来,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却听见了真泉柏站在 自己的门外叫了一声:“孝昌!”戴孝昌不晓得从哪里来了一种无名的力量,从床上一 下子弹了起来,扑到门口,高兴地应了一声。真泉柏问机器修好了没有,戴孝昌一边 叫真泉柏到家里来坐,一边回答说是传送带旧了,打滑,功业已经换了一根新的,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