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庄因触犯天条犯淫乱罪,被贬畜生道剥夺仙籍终生。
这一贬便是数百年,做过野狗,当过剌猫,天上飞的乌鸦,地上爬的蛤蟆,水里憋气的王八,土里躁动的蚂蚱,总之动物界里的活物他统统体验过一轮。
虽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他人果腹而亡,不过好在过得自由自在,也敢肆意地随地小便了,相比从前反倒痛快许多。
为了他,天庭也算给他开了绿色通道了,连进地府都省去了,哪里结束,三魂七魄便随意分配到一个即将分娩的母体投胎,以至于每次的重生,卞庄都带着前世的记忆。
当高老庄高员外家猪圈里的母猪一声嘶吼后,没有喝过孟婆汤的卞庄带着往昔的记忆又出生了。
躺在猪圈的泥泞中,看着身边哼哼唧唧的兄弟姐妹,卞庄落泪了,母猪也落泪了。
母猪心想:自己生出这么一个玩意儿,这辈子算完犊子了,今年这年关恐怕过不太平了。
卞庄缓缓站起,低头看去,赤裸的皮肤上浮着稀疏的白毛,虽只有孩童般大小,圆滚滚的肚子已经预示着将来的身材的发展不会低调。
当透过猪圈里石头水槽的反光目睹自己容颜时,内心的惆怅溢于言表,不过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安然接受了。
好在自己底子厚,虽然剥夺仙籍实力与从前大相径庭,但法力尚在,不过空有一身法力的他也不知有何用处。
看着一脸惊恐的母猪,卞庄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索性给自己的生母养老送终吧,毕竟人家也是吃了4个月的猪食将自己的肉身给生了出来。
当高员外发现卞庄这个人形猪脑的怪物时,吓得魂飞魄散,在那个鬼神崇拜的年代,所有的一反常规都预示着不幸与灾难,毁灭才是唯一的归宿。
卞庄还没来得及给母猪养老送终,母猪便被高老庄的村民宰杀了。
小猪仔子们也被倒掉在树上挨个儿等待放血剥皮,不是他不想施展神通拯救一母同胞的兄弟,并给这些愚昧无知的人一点教训,而是他理解凡人的忌惮本就是他们这些仙人故意灌输的。
为了让普天黎民信奉他们,上面的那些神仙们时不时地在人间弄一些匪夷所思的幺蛾子,以此混淆人们的视听。
譬如女娲补天,譬如二郎神开山救母,再譬如哪吒闹海等等,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可以说是意外事件,也可以说是天庭故意为之,谁知道呢?总之凡人就是相信了这些怪力乱神,事实上就是愚民计划。
此刻卞庄心想,神仙本就是原罪,他又何必再添麻烦,说不定一刀下去,自己这荒唐的一生和磨难就此结束了。
万一运气好走上正规的六道轮回,来上一碗甘甜的孟婆汤,忘却着此前一切周遭烦恼,下辈子重头再来,简简单单何不快哉。
正当卞庄抱着一丝侥幸憧憬死后的幸福生活时,一个女孩用狗尾巴草戳着自己那外凸的鼻尖,不对,这样说恐怕不太严谨,应该是鼻头。
卞庄的面前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皎洁的脸庞上挂着天使般的笑容,简直可爱至极。
“呜呜呜——”卞庄配合地哼着猪特有的低鸣,女孩乐开了花儿。
在他的身下是一口大铁锅,大铁锅里的水冒着热气,卞庄说:“离我远点,待会掉锅里可没人救你。”
这是卞庄这一世第一句话,不过此刻杀猪匠们正在一旁清理刚屠宰的母猪,没人注意卞庄,小女孩也并未感到惊奇,似乎妖怪会说人话是一种标配。
对他们来说,卞庄是放在压轴的位置,说不定还有什么隆重的仪式。
女孩噘嘴冷哼道:“我才不怕呢。”
见女孩不听话,卞庄没再搭理女孩,女孩见卞庄对自己的挑衅没了反应,当下便没了乐趣,溜到一旁。
又过了一会儿,女孩又回到卞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土豆,二话没说塞进卞庄的嘴里。
这是一个白水煮的土豆,土豆心是冰的,但外面是温热的,不用想这是女孩的体温。卞庄费力地咀嚼着,最后艰难地吞咽进去,干吃土豆的虽没有滋味儿,但卞庄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温热。
“啊——”
正在这时,女孩一个趔趄滑倒,眼看就好滑进冒着热气的铁锅里,卞庄下意识挣脱腿上的麻绳,纵身下来将女孩托举过头,而自己却完全浸泡在热水里。
并不是他皮厚,死猪不怕开水烫,而是这点温度对于尚有法力的他来说无伤大雅。
女孩的尖叫引来了众人的围观,当看到卞庄手中举起女孩时纷纷瞠目结舌。
“我的翠兰啊!”人群中一位妇人惊叫起来。
夫人跑到锅前一把接过女孩,将女孩搂揽入怀中,“我的翠兰,没事儿吧?快让娘亲瞧瞧。”
叫翠兰的女孩眨眨眼,转身指向锅里的卞庄,“是他救了女儿。”
翠兰的母亲看向卞庄,先是一惊,随后尴尬一笑:“感谢…搭救。”
卞庄点点头,从锅里爬出,随后望向众人,“还杀不杀?抓紧时间吧,俺有些疲乏。”
听到怪物开口说人话,这还了得,这是开了灵智啊,彼此交头接耳起来。
村民们虽愚昧,但也善良,眼看这怪物既然救了人,杀肯定是杀不得了,不仅良心上过意不去,也怕损了阴德,索性放卞庄自己离开。
小女孩翠兰突然挣脱出母亲怀抱,一把抱着卞庄喃喃道:“恩公,等我长大定以身相许,报今日救命之恩。”
翠兰母亲一听,哭笑不得,不过童言无忌,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卞庄吃过爱情的苦,因此遭过罚,也没认真,只是觉得这女孩天真可爱,让人心生疼爱。
离开村子,卞庄漫无目的走在林间的小路上,他不知自己将去往何处,要做什么,前几十世投胎的花鸟鱼虫很轻易地就被了结了生命,这一世直接成了猪。
要说是食物链顶端,这也谈不上,但算起天敌,也没几个玩意儿能把自己给弄死。自杀?这肯定是不敢的,犯忌讳不说,他也没有这个勇气。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山洞,心下立马变得激动起来。
一方面都知道狗熊和老虎都是住山洞的,另一方面,想着自己快要结束的生命又不由得紧张。
按捺狂跳的心脏,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进去,洞里漆黑一片,隐约闻到一股腐朽发霉的气味,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肉香。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气味,卞庄索性施展神通,开了天眼,洞内空间立马尽收眼底。
我嘞个乖乖,哪来的老虎和狗熊?
洞里被一个木栅栏间隔开,木栅栏里悬挂着一条条线条优美的猪腿,猪腿上覆着一层白白的白毛。
虽然自己是猪生的,但对猪肉他丝毫没有顾及,撬开了木栅栏上脆弱的门锁,大步迈了进去,二话不说抱着一条腿便啃食起来,这是他做猪以来的第一顿美餐。
村民听说自家风干火腿用的洞穴被卞庄占据了,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贸然前去驱赶,毕竟躲他都恐之不及,一拍大腿咬咬牙,索性全然不顾了,就当是舍财消灾吧。
女孩儿翠兰听说了这件事,偷偷前往山洞,当他在山洞里发现卞庄时,卞庄早已是奄奄一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女孩虽然个子不大,但力气不小,拖动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卞庄轻而易举,女孩将他拽到洞壁,将自己随身的竹筒水杯拔出慢慢给他喂水。
片刻后卞庄醒了,当他看见女孩顿时有些疑惑,“你来这儿干嘛?”
女孩同样疑惑地反问:“你怎么了呀?”
“我……”
话到嘴边,立马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二话不说,跑到一个土坑边一阵稀里哗啦。
不一会卞庄又爬了回来,侧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和屁股哀嚎。
女孩看了看地上还剩半截的火腿,“你吃火腿了吗?”
“卞庄看向女孩手指的方向,那玩意儿叫火腿?难怪俺着腚像着火似的。”
女孩点头,“我们村的火腿美味可口,可直接生吃容易得痢疾,得把外面发霉的壳给剥了,最好是煮熟了吃。”
卞庄当下摇头哀叹:“自信一点,请把‘容易’去掉,俺现在只感觉生不如死,请让俺快些呜呼哀哉吧!”
“什么呜呼啊,又不是什么大病,你等等我。”
言罢,女孩离开了山洞,没过一会儿,女孩拿上两个小瓶子和一套衣服回来。
她拔开一个瓶塞,抖出一粒药丸塞进卞庄嘴里。
整个过程卞庄毫无反抗,也没任何言语,“死马当作活马医”的道理他不是不懂,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没想到,药丸下肚,嘴里残留一丝余香,整个人精神不少,只觉得肚子暖暖的,除了屁股疼得厉害,不过相比之前好受许多。
“趴下。”
女孩一声令下,卞庄立马乖乖趴伏在地上。
“啧啧啧…”女孩仄声道:“你这屁股可是开了花儿了。”
卞庄有些羞涩,不过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体不过就是一头小猪崽子,也就没感到那么尴尬。
女孩取出另外一个瓶子,用竹片挖出里面的药膏,轻轻地在上面涂抹,卞庄被弄得屁股一耸一耸的,但疼痛明显得到了缓解。
女孩喃喃说道:“要不,以后就叫你猪肛裂吧?”
“肛裂?”
卞庄当下有些无语,但不好驳了女孩的面子,索性补充道:“要不叫刚鬣,刚正不阿是我的性格,鬣,毛羽鳞鬣…就是让它早些愈合。”
“嗯呐,听你的,我没有读过书,听不懂,不过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女孩笑眯眯的看着猪刚鬣,似乎对于自己取的名字感到莫名的成就。
猪刚鬣心想:还好你没读过书,要不毛羽鳞鬣都不好懵过去,只要不是肛裂,什么都好说。
“猪刚鬣,这是我的衣服,你比我高不了多少,应该可以穿进去。”
猪刚鬣看着女孩手中的女童装,心里满是拒绝,但低头看向自己光秃秃的身体,只能默默接受了。
女孩的衣服自带一股体香,让猪刚鬣感到一丝恬静。此刻望着女孩烧火做饭的身影,似乎感觉自己在做一个梦,一个渴望却又后怕的梦。
猪刚鬣心里暗自盘算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媳妇将会是怎样一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