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等到了第二日,寤歌看清那一马车的书籍时直接傻眼了。
彼时她正在完成手中那个木头人的最后雕琢。
手一抖,那木头娃娃的脑袋差点掉了。
她嘴巴抽了抽,又转身进了院子里,一进门就开始大声喊人。
“钱姨,外面那人我不认识,你快点赶人!”
钱大娘正纳闷今日这丫头行事怎么这么古怪,就见姬单搬着一摞书走了进来。
“这不是那……”
“大娘,公子要我来送年礼!”姬单这老实的,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看到他自家公子直接隐遁了吗?
“全是书啊?”钱大娘试探着问道。
“哪呢!书就这一车,还有两车在后面呢!一车是药材,一些是布匹首饰些啥的。”
钱大娘一听到药材两字简直是两眼放光,放下手里的捣药杵就朝院子外跑去。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封青噗嗤一笑,寤歌横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地捣鼓起手上的东西来。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已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工手办。有兔子、小猪这些憨态可掬的动物,也有亭台楼阁这些装饰品,当然了,木偶娃娃也不在少数了。
这些,都是面前这人准备天气暖和一点就直接开卖的。
寤歌抬头朝斜对方那胡须大汉瞅了一眼,说实在的,到了如今她还是无法接受土匪头头实际是个隐藏木工大佬这一事实。
“他有这手艺还做什么土匪啊?”
封青正在给手办上色,听到这话他亦偏了偏头,“这手艺也是他上山之后才学会的,之前听雄哥提过一嘴,好像是答应了女儿要给她买木娃娃作为生辰礼……”
封青停顿了会才继续说道:“……但礼物最终还是没送出去。”
至于为什么没送出去,两人心知肚明。
“我之前就是担心雄哥的状态,所以宁愿尝试着烧瓷也不想他继续沉迷于木雕。但钱姨说得对,他现在都这样了,还是顺着他些吧!至少这院子安静了许多不是?”
说到最后封青朝她眨了眨眼睛,寤歌心领神会,确实是久违的安静啊!
“你这木人是送给姬焱的吧?”封青凑了过来,忍不住点评,“脖子太细了点。”
“谁说是给他的!”寤歌急了眼,她看着姬单那来来回回搬书的身影就忍不住冒火,“枉我还以为他给我送什么好东西呢?结果了,竟是一车子的书?他有病啊!真当夫子当上瘾呢?”
恰巧这时封青将手中的兔子手办上完色,他对那堆书委实好奇,干脆站起身往那边走去。
眼见着他随意在那堆书籍中抽了一本,紧接着又是第二本。
“你要不看看?”
“不看!”寤歌侧了侧身,毫不妥协。
正在这时钱大娘抱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过来,那脸上的笑容简直比捡了金子还灿烂。
“这小子上道,会送礼!”
紧接着,怜儿那丫头也抱着布匹跟着走了进来,嘴上亦夸赞不断,“我刚随便翻了一下,竟连蜀锦都有两匹,这姬大人可真是豪啊!”
寤歌越听越气,腮帮子鼓得老高。
这人好手段啊!竟是将她身边的人都笼络住了。
手中的木人已到了打磨的阶段,细屑满飞,像是要将火苗擦出才肯罢休。
封青已拿着一本书走了过来,继而毫无眼色地直接放在了她的面前。
“你看看,看看!”
寤歌推脱不过,只得将目光瞟了过去,一见到那四个字双眼直接发光。
“百战奇录?这不是早就失传了吗?”寤歌也不等封青回复,将书接过后随便翻了几页。
继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直接往那堆书籍奔去。
那堆书品种繁多,但主要还是以兵书和游记为主,甚至她还在里面看到了一本话本。
当然了,也夹杂着几本晦涩难懂的诗书,不过被她自动忽略了。
钱姨果然没说错,这人会送礼。
弄到最后,倒是她不好意思将那丑木偶送出去了。
“放心吧!他会喜欢的,这是你熬夜送出的心意不是?”封青不知从哪拿了个木盒子出来,将那明明照着‘姬焱’雕刻,却成品变形的木偶放进了那盒子里。
寤歌还来不及反对,封青已将那盒子递给了走过来的姬单。
寤歌伸了伸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行吧!丑就丑吧!
…
今天可能委实是好日子,姬单刚送完礼回去,又有人敲响了院子的大门。
众人也没在意,等钱大娘抱着一个包袱走进来时,众人才抬起了头。
“钱姨,怎么呢?”
寤歌有此问,实在是她表情太过怪异了。
“刚长公主府来人了,送来了这一包衣服。”
长公主府?送衣服?她们关系好像还没亲密到赠送衣物的地步吧?
“你是说,茉姐儿?”寤歌一惊,总算是反应过来。
钱大娘已将那包袱打开,里面果然是两套加绒衣服。一套颜色暗沉些,一套色彩鲜艳些,明显是她和寤歌一人一套。并且看其针脚,明显是那小丫头亲手缝制的。
“这孩子啊!……”钱大娘叹了口气,眼底里有些复杂,“只希望她真能得偿所愿吧!”
其实这件事寤歌比钱大娘知道的要多一些,她更知道今后茉姐儿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如果她真的是白单遗孤,她的身份终究是一个隐患。或许到时候连吕嫣然都护不住她,更甚至于自己都会受牵连。
可若她不是呢?那吕嫣然又会如何处置她?
“但愿吧!”
寤歌轻抚包袱里衣服上的针脚,表情有些凝重。
*
到了春节的尾声,黎城又下了一场雪。大雪纷纷落下,欲将一切污垢掩盖。
听宫人说,如妃冻死在了冷宫。被人发现时,她面朝着南方。
兴帝也大病了一场,再次露面时,亦消瘦了许多。
皇后开始深居简出,后宫由容贵妃开始把持。
王相称病闭门谢客,太子则越发沉默。
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都隐隐察觉黎城上的乌云越来越厚,好像随时都要被狂风暴雨侵蚀。
此时相府书房里亦是乌云密布,王相看着手下传回来的消息大发雷霆。
“我们在丘孜安排的人手全被一网打尽了。”
有人将他扔下的折子捡了起来,那人五官与王相有五分相似,但面貌却是年轻许多。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相爷的嫡子,王闰笙。
“父亲,现在棘手的可不是丘孜的事。”他拍了拍折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而躬身将怀中的另一折子递了上去。
“这是暗卫查探到的消息,或可给予姬焱他们致命一击。”
王相将那折子接过,双目瞬间一亮,转而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笙儿这次可立了大功啊?”
王闰笙浅浅一笑,继而负手而立,眼底里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上次夺位失败,虽有老皇帝暗中调配,但如若不是那吕嫣然和姬焱临插一脚,他们又怎会如此惨败?
虽是没让老皇帝抓住证据,但到底是损兵折将。先不说杨信直接被杀,就连他们埋藏多年的棋子——如妃都折了进去。
你让他们怎么不恨?
丘孜人他们现在报复不了,这近在咫尺的对手他们还是能好好敲打敲打的。
“想那姬长青因那江华而死,现如今他那儿子竟是将江氏女藏在了身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王相看着那折子,嘴上说着可惜的话,可嘴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显然心情是好到了极点。
“如今这么大个把柄落在我手上,我可得好好规划规划!”王相背手而立,眼睛里满是算计的精光。
……
院子里的那群人还不知道自己已被毒蛇盯住,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迎接着春天的到来。
没有人会想到,这春天除了会有鸟语花香外,亦会有沙尘暴的到来。
它们来势汹汹,将大地黄皮褪去。
卷起了滚滚黄沙,让人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