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午时分。延生堂药行。
一名头戴毡帽,身着黄皮衣的汉子快步走进来,径直来到柜台,向柜台后那伙计急声道: “找丁大夫!急!”
那伙计显然识得他,且一见他那神色,便知大事不好,忙说: “快进去,幸好正没患者!”
黄皮衣三脚并作两步地进了诊室,一掩上门,便对正以惊诧且不安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丁大夫道: “出大事啦。鹭鸶已被枪杀……”
“什么?”丁大夫面色骤变,猛得站起身来,颤声道: “听谁说的?”
“亲眼所见。”黄皮衣微喘着咽了一口唾沫,“我将纸条交给乌鸦之后,目送他们进了咖啡屋。过不多时,就见鹭鸶急匆匆地走出来,在门口张望时,忽然冲过去两辆车,鹭鸶撒腿就跑……”
丁大夫腿上一软,瘫坐在椅上,喃喃道: “果真是阴谋……秃鹰叛变啦……”
黄皮衣红了眼圈,续道: “鹭鸶逃出没多远,就被乱枪打死……当时我在巷尾,见他们人多,没敢去营救……”
说到这儿,忽然猛拍自己脑袋,愤声道: “我真没用!我该上的!”
丁大夫安慰道: “不必自责,你做得对。何必枉送性命?再说了,你若也搭进去了,谁来报讯?”
黄皮衣心下稍安。
丁大夫忽然醒起来,忙问: “乌鸦呢?他怎么样啦?”
黄皮衣摇首道: “他已被捕啦。”
“你说什么?”丁大夫又惊得跳起,睁圆了大眼,“怎么不早说!”
黄皮衣心下道: 说得轻巧。就一张嘴,哪能一下子讲那么多!还不是你在那一惊一乍的打岔麽!
可人家是领导,嘴上可不敢这么讲,便说: “我错啦,应该一开始就汇报的。乌鸦如今被捕,咱们该设法营救才是……”
“哼,怎么个营救法?”丁大夫冷笑一声,“敌人是哪边的?如今又被抓去了哪儿?这些你可都知道?”
黄皮衣挠挠头,道: “可以去打听……”
丁大夫摆手打断道: “别!自保要紧!你赶紧回去,尽快撤离!”
黄皮衣不甘地嘟囔道: “自己的同志哩,就不管啦……”
丁大夫不耐烦地挥手道: “没工夫跟你啰嗦!这是命令!”
黄皮衣冷哼一声,气呼呼得转身走出。
前台那伙计见状,忙进来问丁大夫: “怎么啦?”
丁大夫急声道: “没工夫解释啦。赶紧收拾好电台,马上撤离!”
那伙计一边收拾,一边问: “隐约听得鹭鸶牺牲,乌鸦被俘,真的麽?”
正在烧重要文件的丁大夫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乌鸦是个好同志,应当不至于出卖咱们的……”那伙计对于逃跑主义似乎也不满,有意无意地道。
丁大夫闻言拉下脸来,放下文件,以批评的眼神望着他,冷声道: “好同志?好同志就不出卖同志啦?……你还太嫩!见识太浅!这样的事,难道还少麽?”
说到这儿,推了推眼镜框,郑重地道: “小方同志,你给我记住了: 千万不可再相信被俘虏过的同志!”
小方回望着他,若有所思地正色点头。
◎◎◎
风哥和中山服出了走廊,往院角一间独立的小屋走去,轻敲门。
“进来。”屋内传来一晴朗的语声。
二人推门而入。一名身着黑皮夹克的中年人双腿放在茶几之上仰坐着,正翻看着报纸。
此人赫然竟是军统上海站行动一队的刘杰刘队长。
此次抓捕行动,就是由他指挥,让三组和八组协同完成的。
三组组长凌风,正是审问汤夫人那人;八组组长朱富生,则是那中山服汉子。
刘杰放下报纸,收脚端坐,问: “怎么样?都招了吗?”
凌风看了朱富生一眼,首先回话: “那老娘们倒是招了,可不尽不详,说上线是个女的,姓卢,代号百灵鸟。”
刘杰轻蹙眉: “就这些?还有别的麽?……比如说具体姓名,年龄,住址……”
“没有啦。”凌风摇摇头,“属下感觉她并未和盘托出,准备再审……”
刘杰面现怒色,拍桌道: “再审再审!你就这么多闲工夫麽?!连个娘们也搞不定!”
凌风陪笑道: “队长息怒。属下一定抓紧。”
说到这儿,忽然正色道: “队长,那娘们说那百灵鸟姓卢,且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倒令属下想起一个人来。”
“你是说?……”刘杰看着他的眼睛,恍然道: ”当日与那冯剑一起,被咱们抓来的那女孩?”
“正是。”凌风微笑道: “属下记得她好像名叫卢蕙,是罢?”
刘杰点点头,冷晒道: “不会真这么巧罢?”
凌风侃侃而谈: “一,姓氏,年龄相符;二,性格相符,共党就喜欢发展这种不懂事的热血青年;三,情状相符,记得那日被抓过来时,她表现得很讨厌咱们,并且有些淡定,不像普通学生……”
刘杰摆手打断: “我明白啦。一,继续再审;二,调查卢蕙,但先别动手。”
凌风一挺胸: “是!”
刘杰转向朱富生,微笑道: “说说你审的情况。”
朱富生忙回道: “嘴硬得很,非得打残,才肯招。招了三人:一人代号鹦鹉,一人代号斑鸠,一人代号云雀。后面那两个,乃是鹦鹉的副手。”
“鹦鹉?”刘杰蹙眉,喃喃道: “似乎在哪儿听说过……”
朱富生道: “这鹦鹉乃是他们的领导,此人就是延生堂药行的丁大夫。”
“哦?是麽?”
刘杰闻言双目放光,猛得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道:
“速带二十名弟兄,给我捉拿归案!切莫让他给跑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