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个月城里来人找过父亲，等他们走了，父亲特地把她们叫到家里去了一趟，父亲 第一次高兴地煨了一锅排骨汤，烧了鱼，烧了肉，叫她和妹妹吃，自己也高高兴兴地 喝了一杯酒。吃过饭后，父亲告诉她们，县组织部来人调查他了，要给他平反，重新 安排工作。从他们的口中，父亲知道母亲还没有死，并且与父亲的情敌结了婚，生了 子。父亲考虑了很久以后，坚定地说不要工作了，也不回去了。当父亲把自己的决定 告诉两个女儿的时候，花蕊知道父亲的心死了，打算老死在这乡野了。父亲同时告诉 她们，如果她们愿意，可以回到母亲身边去，可以安排工作，花蕊第一个表示不回城 里去，要在家里陪父亲。花蕾也坚决表示不走，要与父亲和姐姐在一起。父亲第一次 当着她们的面哭了，抱着她们说苦了自己的两个好女儿。
花蕾和玉兰打水回了，花蕊叫花蕾先洗澡。她们已经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两个 姐姐都让着花蕾，叫她先洗，花蕊最后洗了澡以后，便把她们换下来的衣裤一起泡在 盆里搓干净，晾在竹竿上才休息。
花蕾拿澡盆倒了水，关门洗澡去了，花蕊叫玉兰同自己一起坐在门外等。玉兰见 其他女工都忙着洗澡去了，便靠花蕊坐了下来，轻轻叫了一声“姐”，花蕊应了一声, 仍然看着门前的山，没有回头。玉兰便抓住机会说：“我有一件事不晓得该不该对你 说。”见玉兰说有事，花蕊转过头来看了玉兰一眼，笑了笑说：“有么事你说。”玉兰犹 豫了一下接着说：“今日下午我到药坊去了，是孝昌哥叫我去的。”说到这里她故意停 了一下，想看看花蕊的反应再说。过了一会，见花蕊没有说话，她又壮了壮胆子说: “孝昌哥说很喜欢你，想跟你谈朋友。”玉兰说完这句话，脸不明不白地发起烧来，她 怕花蕊突然发火，指着她大骂一顿，让自己下不了台，便低着头，打算挨花蕊的骂。 没想到过了半天，花蕊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玉兰这才大胆地抬起头看了花蕊一眼, 见她仍然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山，心放了下来。过了好久，花蕊才轻轻叹了一 口气，没 有回过头来，喃喃地说：“前日我跟你一起到他家里去就看出来了。”见花蕊不责怪自 己，玉兰的胆又大了起来，连忙接着说：“孝昌哥什么都好，人也聪明，就是脚上有点 残疾。” “人只要心好，带残疾的是聪明人。”花蕊仍然没有回头，喃喃地说，仿佛是自 言自语。玉兰一听，心里一喜，发现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坏，很有希望，便连忙说 起了好话：“他这人心也好，长得也秀秀气气，据说他还打算找机会出去学习，不抽 烟，不喝酒，没有么坏习惯。”
在农机厂，花蕊是一枝花，厂里的年轻人不少。好多都围着她转，有的不是这个 关系便是哪个关系进的厂，但是，花蕊对他们一个个都不轻易接近，因为，学经济的 父亲对她和花蕾说过，在这里工作的人只能做一天算一天，最终厂子死了他们还得回 去种田。父亲的话仿佛很灵，这几年田地分到农户手上去了，农机厂的东西没得人要 了，工人的工资发不出来了，有时候发一点也靠向银行贷款。但是，荣恩堂药坊却不 同，他们月月有工资发，还有福利，过年过节还发物资，银行里他们存的有的是钱。 现在既然她决定不回城里去了，就得找一个好地方去，或者找一户好人家。在这乡野, 好人家难找，刚才玉兰说的话倒让花蕊听了进去。想了半天，她回过头来看了玉兰一 眼，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地说：“他有没得本事把我弄进药坊去上班?”玉兰一听，心又 一紧，她又仿佛从花蕊的话里听出了话，笑着说：“他家与真家是亲戚，应该冇得问 题。这个话我也说不好。”花蕊又轻轻叹了一 口气说：“如果他有这个本事……”花蕊 又轻轻叹了一 口气，没有再说下去。玉兰一听满心欢喜，连忙说：“我明日去问他，如 果他真的有本事把姐姐弄进药坊上班去了，那就是天大的好事。”花蕊没有再回话，只 直勾勾地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发呆。
花蕾洗完了澡，把洗澡水端出去泼了，叫玉兰进去洗，玉兰站起身来走进门去, 把木桶的热水和凉水都倒进盆里，将空桶递出来，叫花蕾去给姐姐打洗澡水。花蕾应 了，提去两只桶转身就走。花蕊站起身来，从她手中接过来一只，同花蕾一起到宿舍 后边的食堂里各打了一桶凉水和一桶热水提上楼来。
玉兰很快洗好了澡，泼了水，叫花蕊洗。花蕊进门倒了水，将冷热水调好后关了 门，脱掉了衣裤，走进水盆内。她没有拉灯，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泄进房来，正好落 在她的身上，这洁白的月色映着她那洁白的肌肤，使这没有灯的卧室也亮了几分。花 蕊坐在水中，轻轻用毛巾把水淋在身上，水从她的脸上落到耸起的乳房上又沿着乳房 滑下来，在肚皮上轻轻划出酥痒的感觉，这一刻，她对男人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好感, 正如这朦朦胧胧的月色，说不明白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第二天下午下班以后，戴玉兰轻轻在花蕊耳边说了句什么，花蕊点了点头，她便 转身出了门。花蕾大声吼着问她到哪里去，玉兰笑着说上街买点东西就回，花蕾叫她 等等，她要同她一起上街去，玉兰说她一个人跑着去，快去快回，花蕊也阻止了花蕾 一句，叫她不要跑出去了，免得跑一身汗。花蕾见玉兰跑远了，便不再做声，走进房 里拿起饭盒同花蕊一起到食堂去打晚饭。
戴玉兰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跑近了荣恩堂的大门口才止了步，站在路边喘匀了 气才走进大门，径直走到戴孝昌的房里来。戴孝昌正吃完了饭，见玉兰来了，一阵惊 喜，连忙问她吃没吃饭。玉兰摇着头说没吃，戴孝昌连忙走出门去，叫她坐一会，他 去打饭她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