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未时末，路口处，终于见到了二过和陈一旦的身影，二人走到茶肆门口，面上，俱都挂着诡异奸诈的笑容……
公良雪竟眼睛一眯，沉声道：“开始。”
一直沉寂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到这里摁指印，摁完的到任意马车上领粮，一人一袋，五十斤，大家不要拥挤，保证人人有份……”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就这样？？可以领粮？？不怕咱们不认账吗？？摁在同一张纸上？不都重叠了？？”
“你管他呢！人家都不怕……”
……
章敏在公良雪竟耳边低语问道：“那怎么分辨有人重复领粮？？”
公良雪竟低着头，低声笑道：“为什么要分辨这个？？”
“你是说……”
“一来粮食本就多了将近两万斤，二来，但凡回头多领者，必是家中人口众多，管饭不饱，等同杀人，人家会骂的，不是吗……”
公良雪竟抬眼看着她，一脸的俏皮。
章敏一下子全都明白了过来，心里也不由得一阵感叹：没想到，他看着嬉笑的表面之下，竟是一颗如此温柔的心……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十多万斤粮食派发完毕，一些折回头再领的，众人也都装着没看见一般，很快，也就车空粮尽了。公良雪竟特意嘱咐留了半车，全部卸在了茶肆老板的后院里。
待到人群散尽，众人到屋内围着桌子坐下，正在谈论喝水，那茶肆老板却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众人面前，就是一阵磕头作揖……
“无名的恩公，天降的菩萨！您这是救了这方圆百姓的命啊！我郝老二给您磕头了！！”
众人给吓了一跳，公良雪竟使个眼色，冶风南慌忙过去把他搀扶起来。
公良雪竟笑笑，掏出怀里的火折子，打出火来，将那两张满是印着手印的纸，给点燃，火光闪过，化成灰烬落在在了地上……
“我可不是来发善心的——我这是生意，只不过……我不善经营，生意赔了。就连指印证据，也一个不小心，烧没了，嘿嘿。”
“账在心里，恩公大德呀。”
“可算了吧，大德跟我无关。我是做花子饿的次数多了，知道饿肚子的难处，这才不想看着到处都是那张嘴脸！看着来气，哈哈哈。况且，该赚的我也已经赚足了……老板，连同前面的，一共给你二十个大洋，给我们备点儿干粮，我们路上吃，可以吧？？”
那老板慌忙拱手一揖，一脸的惶恐道：“万万使不得！我要收了钱，我还是人吗？？！恩公稍等，马上去准备妥当！！”
说罢，小跑着转身离开了。
陈一旦挠挠头，不解问道：“小爷，既然是送，那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的？还要多此一举的摁什么手印……”
蓝雀儿也道：“我也觉得奇怪……”
二过看看公良雪竟，二人相视一笑……
“我看这一点，小敏子有点儿明白了，不如，说说？？”二过笑道。
章敏红了脸，“我不知道对是不对，就尝试着说说吧——第一嘛，摁了指印，就是借。官家再来强收，百姓也就不愿意给了，确保他们领到粮食，还能吃到粮食；第二嘛，我觉得，这是驭民之术：白给的，往往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要还的，自然就会懂得粮食珍贵……”
公良雪竟点点头，赞许地说道：“说得很好，可以做好人，但不可做滥好人，这就是我悟道得来的——《道德经》上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实际上就是说，仁与不仁，天地本身无感，是靠自己自身去体会出来的，而不是靠外力施与强加的，人只相信自己看到听到感受到的，不是吗？纸上得来终觉浅嘛，古人说的多好，嘿嘿。”
二过佩服的不住点头道：“你这个家伙，这十多年，变得更加的内敛了，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你佩服我是应该的，我是你大哥嘛，哈哈哈。”
蓝雀儿噘着嘴叹了口气道：“我要不是先知道了你是个几百岁的老家伙，我真的是连眼珠子都要磕头磕掉出来了，嘻嘻。”
公良雪竟突然正色道：“离过年还远，你就是磕了，我也不给压岁钱。”
“呸……”
众人齐齐哄笑起来，二过左右看看，压低了嗓门道：“跟你料想的一模一样——我和一旦跟着粮车刚出城不远，镇子上粮食被清空的消息可能就传了过来，那几家被我们清了货的粮店老板，火烧了屁股一样的追了上来，要高价再将粮食买回去，说了一筐好话，我才按照你说的，加了价，又卖回给了他们，乖乖，又平白地赚了一万，哈哈哈。”
“一路上各处并无粮荒，偏偏就只这里有，那就说明这里的地方父母官，是个蛀虫。围城卖粮的把戏，真是丧尽天良……这次，就当是给他们个教训吧。那一半呢？”
“早四北五下的拉到了通往各处乡镇的路口，花了几个钱雇人在那儿分发呢！不用看都知道，眨眼就分散完了。”
“这样最起码能保证，短时间内，那些黑心官商，无法再靠囤积赚昧心钱了……唉，有时候我真觉得，还是跟妖魔鬼怪打交道比较省心些，人，太恶毒了……”
又聊了一会儿，那老板将一包干粮也送了过来，冶风南收好了，这才互道辞别，几人上马转身离去。
看着几人没了影，郝老二轻叹一声道：“公良雪竟……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天色尚早，一行人决定继续赶路，走到大路宽阔处，冶风南和陈一旦突然来了兴致，要赛一赛骡马，蓝雀儿拉着二过也加入了，四人四骑便齐齐催动，扬长而去……
公良雪竟原本也想加入，奈何那头白毛驴不像是个以速度见长的，也只好遗憾作罢。只章敏骑马陪着他，二人在后面缓缓而行。
“公良大哥……”
“嗯？”
“你看看我。”
“嗯？？看，看你干嘛？嘿嘿，长得这么漂亮，我怕我起了邪念，啊哈哈哈……”
章敏红着脸嫣然一笑，勒住马缰，利索地翻身下马，站到了白毛驴前，俏皮的一扬粉脸……
“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接我？？”
公良雪竟不解地低头看向了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接我？？”章敏红着眼圈儿看着他，颤抖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公良雪竟的脑子，突然如同崩裂而开！！无数个熟悉却又同时陌生的画面，这句似乎久远又好像就在昨日的话语……这是……她是……我是……
“等你……长得，跟我一样高？？学会……”公良雪竟艰难的回忆着，喃喃说道……
章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