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岩刚要发作就被玄风压了下来:“玄岩师弟,要为大局着想!”
玄风道人又说:“你们都别说话,专心维持天罡御壁,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这句话说完之后,玄风沉默了好一会,好像在久远的回忆中找寻已经遗失的人生片段。
“玄青是当年青龙门的精锐弟子。他是一个天纵奇才,可惜生性高傲。当年他不服掌门师父将首席弟子之位传给玄真师兄,于是愤然离开青龙门。后来玄青投靠妖国并与人间正道为敌,为了维护师门声誉,师父命我和玄真、玄空三人到妖国将玄青带回青龙门。”
“玄青不肯跟我们回来,我们只好动武压制。就在那一次,玄空错手杀死了玄青……我和玄青自小情同手足,玄青的死令我大受打击,这也是我跟玄空多年不和的原因……”说到这里,玄风又是大为感慨。
“玄青在临终之前跟我坦白为何拒绝回青龙门。原来他已经跟妖族女子成亲,并生下了一个女儿。他自知回到青龙门之后,也许余生都无法再踏足妖国,他放心不下年幼的女儿。后来我寻到他的女儿,并将她带回青龙门抚养,给她取了‘青岚’这个名字。名字中的这个青字就是为了纪念她的父亲玄青。”
“众所周知,青岚后来成了我的入室弟子。青岚一直怀疑自己的身世。多年之前她在藏经阁偷看《青龙门秘史》得知自己就是玄青的女儿。当晚她就想向玄空师兄报复,被我发现而阻止。在我的力劝之下,她放弃了报仇,只是也因此万念俱灰,不久她就离开了青龙门……”
玄风道人又停顿了一下,调节着自己的情绪,“青岚,我以为你再回来青龙门的那一刻已经放下仇恨了,没想到你竟是背着仇恨而来……”
青岚仰天冷笑:“怎么可能放得下,青龙门先是杀我父亲,又杀我夫君,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死于青龙门手中,我的一生被青龙门毁了,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你夫君……”
“这些年来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当年离开青龙门之后我去了妖国。我想知道父亲为何会选择妖国作为自己余生的归宿,也想到那里弄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到了妖国之后,我发现父亲当年的选择是对的,跟凶险的人间相比,妖国才是我们的真正归宿。”
“后来我跟父亲的徒弟,妖国大将千影成亲。接下来的几年是我这一生最美满的一段时光,我以为上天亏欠我的终会还给我。可我没想到,北辰发起的两族大战把这一切都毁掉了,而他更是亲手杀死我的夫君……我发过毒誓,我青岚这辈子一定要亲手毁灭青龙门,为父亲和夫君报仇!”青岚的声线被喷薄而出的仇恨冲击得发抖,还带着几分心碎的哭腔。
玄风道人神情悲伤,接着他又是沉沉一叹,看来他对青岚说的事确实不知情。
“青龙门确实欠你太多……只是,身为青龙门的代掌门,我不能看着青龙门毁在你手上。”
玄风道人缓缓站了起来,慢慢走向青岚。
“师父,你怎么……”青岚大惊,显然不明白玄风道人为何没有受到这禁锢术法的影响。
玄风沉声道:“此次出征,我正是为了这一刻而来。当日破除七灵御壁的人就是你吧。当初玄空师兄告知我青龙门可能出现内奸的那一刻,我就想到那个人极可能就是你……青岚,收手吧,看在师徒多年的情份上。”
青岚悲声道:“难怪你不受禁锢术法的影响,原来你一直在提防着我……”
青岚禁不住流下两行清泪,她感觉自己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而且眼下的局面已经不容她作出选择,如果她执意报仇,那么她就要跟养育自己多年的师父决裂,甚至,要杀了他……
青岚痛苦得全身颤抖,她已经十几年没有流过眼泪,却在这一刻泪如泉涌。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白发老人好比是她的父亲,多年来一直对她悉心照顾,无微不至。如果当年她能抵住好奇心,没有偷偷翻查《青龙门秘史》,她真的把这个男人当成自己的父亲来爱戴崇拜。
当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内心几乎崩溃:自己最尊敬的师父竟然是帮凶!他们三师兄弟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一天夜里,她无法压抑住汹涌的情绪,她提着剑到青阳殿找玄风道人。本来她有机会得手,在毫无防备之下,她可以很容易了结玄风的性命。可她终究败给了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她下不了手,只能痛哭流泪。在哭诉之下,玄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向青岚说出了当年的真相,并阻止她冲动的报仇念头。
如今,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再一次要用师徒情份来阻拦自己!
“师父,恕青岚不孝!”青岚挥剑猛刺。
哧的一声,没有任何抵抗,长长的利剑直直穿过玄风道人的身体,白色的道袍上渗出鲜红的血迹。
法阵中一片死寂。
“师父……”眼前的情景连青岚自己也完全僵住,她没有料到玄风道人不作任何抵挡主动受她这一剑。
“青岚,老夫愿用这一条命抵偿青龙门的罪过,请你放过青龙门吧……”玄风道人缓缓倒下,长剑从身体中抽离,鲜红染地。
青岚失声痛哭:“做不到……我做不到啊……就算我为此殉命,我也要摧毁青龙门!”
十多年来她常常在噩梦中惊醒,她总是梦见那满地白雪,她的夫君半身染血躺在雪地上,金属护甲上锋利的缺口割伤她的手指她却浑然不觉。这样的画面在她仇恨的记忆里永生不灭。
从那天开始,复仇就成为她支撑余生的力量,是她不惜一切也要完成的目标,这样深入骨髓的仇恨怎会因为玄风道人的一句话一条命就烟消云散?
她确实因为师父的重伤垂死而悲伤,可是这丝毫不能减轻心中的怨恨,却把她往疯狂失控又前推了一步。
“青岚……”玄风道人老泪纵横,右手悄然捏起剑指,腰间的佩剑缓缓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