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氛围也越来越紧张。汉东军战力之强,竟有些出乎秦王的预料!援军不得进,秦王有意放弃洺水城,令王君廓等人弃城突围。
李世勣也道:“贼筑甬道,已将告成。若达城下,城必不守,不如令王将军突围出来,再作计较。”
言未已,却有一洪亮的声音道:“洺水城不可轻弃!占据此城,我军便可扼住贼军粮道,将贼军主力困死在洺州一线!末将愿前往与王将军换防,坚守洺水!”
秦王循声望去,见是罗士信,叹道:“将军虽勇,奈何城已垂危,孤悬敌后,恐不能守。”
士信年轻气盛,慨然道:“城存与存,城亡与亡!”
秦王沉吟片刻,说道:“也好!王将军守城已有半月,恐带去粮草也已用尽,将士定疲惫不堪。就请罗将军与王将军换防,到时本帅与将军里应外合,夹击刘军。”
唐军虽未能有效突破汉东军防线,但已推进到距离洺水城较近地方,唐军在城外制高点可以旗语与城内守军取得联系。秦王乃遣传令兵登城南面高冢,以旗语招呼王君廓突围。罗士信挑选了三百精骑,外加一千五百名步卒,带足五日干粮,计划突进城内接替王君廓。
秦王又派秦叔宝和程知节二将带领骑军挑战汉东军,掩护罗士信军换防。
见汉东军果被秦、程二将吸引过来,列阵厮杀,罗士信便率军在侧翼撕开一个口子,杀将进去。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只见王君廓灰头土脸地冲出来,他几日未曾休整,此时衣甲脏乱,几乎没个人形。而他身后,除了同样衣甲凌乱的一波骑军,竟跟了一批本该随罗士信支援洺水的步卒!
秦、程二将见状,忙接应与他合兵一处,掩护他们一起回撤。
王君廓见到秦王,声音嘶哑地禀道:“殿下,末将该死!罗将军的援军被截了!”
秦王惊问:“怎地被截了?那罗将军呢?”
王君廓回道:“从浮桥渡河的汉东军埋伏在城外,罗将军援军经过时,队列被他们中途截断,与围城之兵前后夹击。那时末将已经带兵冲出城。罗将军只和三百骑兵进得城去,随后洺水城又被围个水泄不通。”
献洺水城的汉东军降将李去惑、李潘买也随王君廓突围冲出,只李开弼与少部分原守城军被阻城中,未能突围。
秦王见事已至此,只得慰勉突围将士,对君廓道:“难为你带了不到两千人马,却独挡刘黑闼这许多时日,大家辛苦啦!且下去好好休整。”传令他们到后营休息。又命人传程名振来,着其好生款待李去惑和李潘买等投诚将士。
第二天,秦王正欲调兵与刘黑闼决战,忽天降大雪。那雪大如梨花,不销一个时辰,平地积雪数尺。世民只得暂时退兵,安营扎寨。
次日,雪虽停了,时值二月底,气温已不是很低,前一天下的雪化了一半,道路泥泞湿滑,无法行军交战。世民心里焦急!只得让旗牌官再登城南高冢,用旗语通知罗士信,让其坚守五日,待天气好转,与大军内外合击刘黑闼。
第五日晨,秦王一马当先,率领大军去寻刘黑闼决战。
不料刚出营,又下起雪来。
世民惦记士信与洺水城中将士,命令轻骑兵冒雪前行。不料雪越下越大,比上回更猛。不消一会儿,唐军人马全身皆白。
大军行至一隘口,雪下得更紧,还夹杂冰雹,砸人脸面手脚。世民所骑大宛良马“拳毛騧”一声长嘶!不肯行进,在原地打转。
紧随世民左右的尉迟敬德见状,劝道:“殿下,这等天气,敌人背靠营地,我军却是远道行军而来,于我军不利,恐为敌所乘,即便战也没有把握取胜,不如先行退军,待天气好转再战。”
秦王只得再度传令退兵,心里一面诅咒着鬼天气。
岂料恰是这一场意外大雪,却使得秦王逃过一劫。
原来刘军情报人员破译出秦王传给罗士信旗语,刘黑闼得知李世民五日后必来决战,便在唐军必经之路狭隘地段,埋伏弓箭手,刘黑闼又知悉李世民每战必身先士卒,定会骑马走在队首,便叫弓箭手认准他,到时万箭齐发,务必将其射杀。
谁知秦王被大雪所阻,不得不撤军。而刘黑闼埋伏的弓箭手却未及时撤离,在雪中苦挨,结果冻死一半,没死的也被冻伤。
秦王却不知自己堪堪躲过一劫,在帅帐内寝食难安,脸色比帐外的天色更寒上三分,忧心忡忡道:“士信如今在洺水城,只怕比当日君廓还要凶险!”
秦叔宝、程知节等皆心下不安,无奈上天横生枝节,众人便有通天本领,也难与天争。秦王只得命大家各自回营休息。
大雪连下两日,罗士信见天气恶劣,救兵无法到来,只得率领部下强打起精神,拚死抵抗汉东军的日夜猛攻。
随同士信冲入城内的唐军只有二百多,加上与李开弼留在城中未能突围出去的也只两百来人,总共不足五百人,寡不敌众。带来的干粮也渐渐吃光,粮草一缺,更加难以支撑。
已是士信入城第八日,战到中午,汉东军的连日进攻总算暂歇一时。士信和其士卒,缺粮少食,又不得休息,终于支撑不住,一个个靠着城墙睡得象死人一般。城中百姓却有不少人心向汉东军,见士信等人睡熟了,便悄悄打开城门放汉东军进城。
待罗士信清醒过来,只见无数汉东军已涌进城内。罗士信率唐军残余将士拼力巷战,终因连日苦战,体虚力乏,体力耗尽后落入敌手。李开弼也奋勇战死街头。
刘黑闼亲自劝降。罗士信与刘黑闼向昔曾同在瓦岗军李密麾下,李密兵败后,又先后降王世充,也算是昔日同僚。时天下未定,各地方官吏、豪强往往做墙头草,朝秦暮楚,谁打过来势大,便归附谁,包括李唐对此类反复,事后亦不多作追究。罗士信少年从军,先追随隋将张须陀将军,后随隋将裴仁基将军一起降瓦岗,李密兵败后被迫归降王世充,再在妻子如花暗中相助下阵前脱离郑军投唐。此时他完全可以选择“跳槽”汉东军保全性命,然为了天下苍生安宁,为了他所认定的“天下归心”的大唐王朝,为了自己倾心追随的统帅秦王李世民,他选择了作为唐将、作为秦王李世民部下,慷慨赴义!
一世骁勇的罗士信,就这样壮烈捐躯,时年不过二十四岁。罗士信的生命,犹如昙花般绽放,短暂、绚丽而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