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四年(1675年)初春。
凤凰城,地处盛京东南,是奉天将军所辖最远的一处边城。从开原至这里,一路插柳成墙,称柳条边,边门在城南三十里处。这是中朝交通的主要关隘。再往南九十里,就是中朝两国的界河,鸭绿江。
一行二百多人和满载财货的马匹,正缓缓在此间穿行。
他们是朝鲜的燕行使团,在朝觐后归国的路上。朝鲜与大清建立新的宗藩关系以来,年年都要遣使向主国贺岁和朝觐。
贡纳分为岁币与方物。宗藩先期,贡纳名目繁杂,分正朝方物,圣节方物,冬至方物等。使团出入境频繁,往往前期使团还未返回,后一拨便已发出。顺治初年,将三使合一,并称“冬至使”,各项名目的方物与岁币等一并贡入。使团一次往返要四个月以上,常年奔走于京师与汉城之间,不辞劳苦。
前方轿子里坐着一年过五旬的老者,他是此次燕行的正使,灵慎君李滢。灵慎君是朝鲜王室宗亲,在国内德高望重。
朝鲜国王李棩于去年去世,死后庙号显宗。随着新王即位,李滢成了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此次燕行,是作为谢恩使上京向大清递交国书,请赐先王谥号及请准新王李焞承袭和册封。
本次朝觐颇为圆满,康熙赐谥李棩谥号“庄恪”,册封了世子李焞为朝鲜新任国君。为体现天朝圣眷有加,清廷在正例赏赐外再颁特赐,回赐了大量仪物。使团这次不仅带回了清皇回赐的物品,还有许多是在盛京等地的贸易所得。钱两达十数万之巨。
在后面骑马随行的,还有副使沈益显、大通官闵著重、书壮官宋吕、押物官等一众官员,还有一众从人,牵着载货马匹紧紧相随。
夕阳渐斜,落日的余晖肆意地拉长了人们的身影。一天的奔劳,燕行使们已有些倦怠。再往前十几里就能抵达鸭绿江畔,对岸就是边城义州。他们仿佛已闻到了家乡米酒扑鼻的香气,听见了制作打糕的敲打声。一想到魂牵梦绕的故乡,和阔别日久的亲人,不免心潮澎拜,归心如箭。
队伍后方传来一阵喧哗,远处一小队清兵向这边疾奔而来。
燕行使者们对于清兵并不陌生,使团在大清境内往来的车马辎重,都雇他们押送,官兵们也以此赚取车马之资,一向相处融洽。
可这伙清兵都是生面孔,他们来势汹汹,似并不友好。
果然,为首那头目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把财货都给我留下!”
一众使节无不惊呆。虽时有清军官兵或税官以种种名义进行盘剥,但这么大的胃口足以令人乍舌,且更不合常理,难道他们是背着长官前来捞取外快?就凭这点人就想打劫使团,难道是疯了?
“真是岂有此理!”大通官和押物官上去与之理论,一众从人,也都操起了棍棒,靠拢了上来。
李滢正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听到后方的喧闹,问一旁骑马同行的沈副使:“后面何事如此嘈杂?”
沈益显答道:“回阁老,是一伙清兵赶了过来,正与押物官交涉。”
李滢皱了皱眉头,道:“钱货在出边时两清了吗?”
“都已两清,不知为何又复来,卑职这就前去查看!”沈益显拨马掉头去后方探看究竟。
李滢也下了肩舆,向队伍后观瞧。见沈副使正和那几个清兵交涉,言辞激烈,他心中顿生不爽。
灵慎君担纲主使多年,与盛京将军倭内十分熟识。每次他率队往返途径盛京,就下榻在高丽馆,使团在驻留期间与奉天商人贸易,而后车马钱粮,都由倭内派亲兵护送出边门,自是少不了好处,双方各得其所,多年来从未有过什么差池。
不知为何今日清兵胆敢如此无理取闹?他整了整衣冠,要亲自过去行使外交辞令。
忽见前方那个清军头领突然挥起一把长刀,向沈益显砍去,沈的头颅瞬间飞出老远!吓得灵慎君一屁股坐到地上……
奉天将军倭内得到消息,已是一日后。
一行燕行使团,在凤凰城边外遭到一伙清兵阻击,正、副使及多名从者都遇害,他们抢走了载着货物的马匹,扬长而去。
财货损失倒在其次,最要命的是燕行主使灵慎君李滢也被杀死!显然这些凶徒不只是冲着钱财而来。
此事件涉及到两国邦交,倭内不敢大意,他一面飞檄朝廷,一面亲自去边境查探。
案发地就在边门外十几里处,现场一片杂沓,地上仍残留着散碎的匹布绸缎,上面粘满了血污。
一众燕行使已满怀悲痛地回国覆命,现场只留有几个书状官在等候大清官员前来裁决。他们失声痛哭,先前的喜悦和期盼转瞬间化成无限的哀痛。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就在前日还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又送出边门老远的的大清国官兵,为何转瞬间就变了脸?几月来的艰辛奔劳,换来的是如此凶残的劫掠和屠戮,殒命在这相隔故土的咫尺之邦。
据倭内掌握,驻防军队大都开赴三藩战场,留驻盛京及守边门兵士总共才几百人,当日也都在营中,无人擅离。又一番调查,查出前些时日,营里的浣衣房中,有数十件兵士的衣帽被盗,军中领催因怕责罚,未及时上报。倭内严惩了涉事人员,他已更加认定,这是伙强徒冒充清兵,杀人越货。
这伙强人抢了这么多财货,掠走数十马匹,声势浩大,不可能全无半点动静!倭内命府尹及盛京兵部针对此事展开彻查,在界内大肆搜捕可疑人等。
可是,数日下来,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整个边界地区,甚至乌喇地方,都未查到半点蛛丝马迹,这些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莫非,这伙人劫掠过后,并未回到大清界内?倭内心中疑窦丛生。
更令他堪忧的是,今时不比往日,为应对三藩兵叛,朝廷早就调兵一空。盛京以及宁古塔等边区只留有少数披甲驻守。此刻,是清廷后方最虚弱的时候。朝鲜使节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界内,如果处理不当,激起邻邦的愤怒,后果将十分严重。
在多方查找下,终于找到一个目击者,是一凤凰城山民。当日他去山上砍柴,忽然腹痛,正要去林中解手,远远听到有人马的厮杀声,他小心翼翼地躲在树后望去,看见了清兵与朝鲜使团厮杀那幕。
据他供述,这伙清兵只有十几个人,却个个锐不可当,如虎入羊群一般,刀锋所及,血光飞溅,使者们只顾四散奔逃。为首那清兵更是凶狠无比,他直奔使团中一年长官员。那长者在几个人的护拥下慌忙逃窜,还有几个护从挡在前面拼死相抵。可谁也抵不住他一招半式,纷纷仆地,他追上去一刀砍死了那个年长官员。清兵这才停止了弑杀,他们夺了多半马匹和财货,扬长而去。现场的血腥,吓得他差点把屎拉在了裤裆里。
倭内听后,倒吸了口凉气,这分明就是一次斩首!其目标就是灵慎君李滢!
又据山民描述,“清兵”所使的刀器与往日见的不大一样,他画出了刀器的形状,倭内又一声惊呼,那是东瀛倭刀!
倭内将山民暂时监禁起来,以免事态蔓延。而后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他再次追檄朝廷,晓以利害,一面通知宁古塔将军巴海协同追查疑凶。
倭内正如坐针毡间,高丽馆使者庆安君求见。在朝鲜,惟嫡子可呼“大君”,其他庶出者及王室宗亲则号“君”。庆安君李桢主高丽馆多年,他和倭内也算老朋友了,两人曾通过镇国公高塞引荐而得识,关系向来交好。虽前些年高塞病逝,但二人友谊并没有因此中断,可今时今日,倭内却不能泰然处之。
人到中年的李桢已略微发福,更显雍容华贵。他似乎有一种天生的领袖气度,凡是见到他的人,无不为他所折服,或成为知己,或甘为其效力。
这种王气,自然也令他朝鲜王宫中的皇兄和一众外戚感到威胁,一直留他在异邦。显宗去年驾崩后,年仅十三岁的嫡子李焞登上王位,他也荣升为王叔。鉴于国王年幼,朝中有人提出让他回来辅政,遭到王嫂一族外戚及一些朝臣的强烈抵制。他索性作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自知只有远离权利中心,才能安身保命。
寒暄过后,气氛不觉有些凝重,这次的会面,显然不是朋友间的会晤。
李桢直言道:“事情已经惊到了我朝鲜王廷,王上命我问责此事。”
倭内说道:“此事我正在抓紧调查,可是到现在还是没有结果。不过须与庆安君说清,此事绝对与我清军无关。你也知道,我素来与贵国使节交好,怎能做这种杀人越货之事!”
李桢道:“你我相交多年,将军大可不必解释,更何况贵国正处内忧外患,怎会再为此添乱。”
倭内心中的忌惮和所想,全逃不过庆安君的眼睛。毕竟是宗主与番邦的交涉,他不能先失了气度,于是正色说道:“定是有贼人从中作祟!我一旦查出,定要严加惩办,给贵藩一个交代,还请庆安君待我转达。”
李桢无不忧心地说道:“如此甚好!将军要抓紧缉拿真凶,现在国内幼主刚刚登基,免不了受奸党挑唆,一旦……局面非你我能控制。”
倭内已顾不上矜持,不由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送走李桢后,倭内心里别提有多么憋屈了。堂堂大清,何时受过藩国的胁迫!可眼下的情形,却不容他再有那么多的底气。李桢并非虚言,朝鲜一直以来,虽表面恭顺,却一直阳奉阴违,一直对前明念念不忘,如真要发难,现无疑是发难的最好时机。
一旦朝鲜借机发兵,到时何止盛京,整片东北边疆都将岌岌可危。龙兴之地一旦失守,叛军将与南方吴三桂成夹击之势,大清腹背受敌。内忧外患之下,大清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国运将损耗殆尽,大厦将倾。而自己,将成为亡国之将军,大清的千古罪人。
千里之外的紫禁城,年轻的皇上彻夜未眠。就在一月前,他刚接见了朝鲜使臣的朝贡。回赐之物,比以往要丰厚得多,足有贡物的数倍不止。
曾经大明朝就是如此薄来厚往,礼遇藩国,一派泱泱大国风范。以至对于藩国来说,朝贡成了富国的有效途径。不得已,明朝曾严格控制藩国朝贡的次数,以免逆差过多。
清初时,一改前朝的恩抚政策,这些在马上打来江山的满洲皇族以为,藩国来孝敬中央王朝,就如儿女孝敬父母,回赐的方物,却远不抵贡物,朝鲜常倾举国之力,满足宗主所需,曾一度不堪重负。
其后重压方有缓解,这次,康熙更给予朝鲜史无前例的礼遇。却哪成想,满载着财货的出使团队,还未踏回国土,便被人扼杀在大清界内。与财货一同消失的,还有一纸册封朝鲜新王的诏书。
康熙忙招来群臣商议对策。
有廷臣慷慨陈词,如:燕行使在我境内遭难,确实不利邦交,但圣上不必为此忧虑,朝鲜臣服我大清多年,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只需派使者前去安抚一番,自可小事化了……”
康熙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废话,他目光不停地扫视着百官,想看谁还有高见。
新任吏部尚书纳兰明珠题奏道:“此事绝不可等闲视之!如在从前,自可安抚了事。可眼下南方吴三桂起兵,关外防务更是空虚,如处理不妥,则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明珠此番话正说到康熙心里,皇上知道,明珠顾及皇家颜面,还未将后果说的那么严重。
康熙说道:“如此骇人听闻之事,绝不可能是我官兵所为,倭内已拿身家性命作保,倭内系我朝几代元老,一直恪尽职守,我量他也没那么大胆子。”
明珠说道:“奴才以为,此很明显是个阴谋,欲借此事唆使朝鲜造反。这么一大伙车马能穿越柳边,不留声息,在层层关卡之中来去自如,可见其背后势力非同寻常。”
康熙心中更加赞许,“此正是朕所担忧!另据倭内密报,这群匪徒所使的是倭刀,我更觉蹊跷,想那台湾郑氏一直企图联络日本出兵,会不会倭国也暗地里参与其中?”
明珠道:“这个奴才不敢妄言。眼下三藩作乱,那些蛰伏已久的反清余孽又开始蠢蠢欲动,单凭一把倭刀,还不能确定是吴三桂或台湾郑氏,还可能……是察哈尔在搞鬼。”
康熙不免又是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对察哈尔的前世今生,他自然了如指掌。
察哈尔部是元蒙嫡裔,漠南蒙古的一支。自后金崛起,便一直与之为敌。皇太极联合其他蒙古诸部,多次亲征察哈尔。察哈尔首领林丹汗众叛亲离,孤立难支,率部众逃往青海,病逝于途中。后在多尔衮的多次追击下,天聪九年,林丹汗妻、子终于投降,并献上元代传国玉玺。
皇太极降服察哈尔部,又和自己的兄弟子侄们,将林丹汗的女眷也一并接收,充实了自家的后院。皇太极后来的衍庆宫淑妃和麟趾宫贵妃即为林丹汗的福晋。
为了“礼尚往来”,安抚察哈尔,皇太极也把自己的次女,也就是康熙的姑姑温庄公主玛咯塔嫁给了林丹汗的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并赐额哲为亲王。
但察哈尔是大元帝国的嫡裔,素来以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正统自居,岂能甘心臣服于清?额哲不久就郁郁而终,温庄公主又按照草原上的习俗续嫁给了额哲之弟阿布奈。
阿布奈比额哲更加桀骜不驯,不甘沦为满清的奴仆,极力摆脱离清朝的控制,他目无宗主,连顺治驾崩、康熙登基这两件清廷的重大事件,都没有前往祭奠和膜拜。
清廷终于忍无可忍,康熙八年(1669年)理藩院遵谕复议:“阿布奈无藩臣礼,大不敬。应论死,革去王爵,不准承袭。”
康熙此时已经除去鳌拜,开始总揽朝政大权,他免除了阿布奈的死刑,“著革去亲王,严禁盛京”。
为了安抚察哈尔部,康熙恩准阿布奈长子布尔尼承袭亲王爵位,并把端重亲王博洛的女儿史辛柱公主封为郡主嫁给了布尔尼。
但康熙心知,布尔尼谋逆之心不死,时刻深加防范。
就在前阵子,史辛柱公主从蒙古遣人来京密报,察哈尔亲王布尔尼和其弟罗卜藏有乘乱谋逆之心。康熙觉得事态严重,派心腹侍卫塞棱赴蒙古,以议事为名召布尔尼、罗卜藏入京。但现在塞棱已出行半月多,仍未回来,康熙已如坐针毡。
如今前方三藩战事已焦头烂额,却不曾想,王廷的后方、满洲发祥的祖地竟也危机四伏。如今大清已身处内忧外患之中,令康熙如何能泰然处之。
朝臣中,明珠最能揣测圣上的心意,为此他一直官运亨通。此时的明珠,已和索额图两党呈鼎力之势,水火不容。
康熙缓了缓神,又问明珠:“爱卿以为何以处之?”
明珠道:“奴才以为,凶手查清之前,当下要务是先稳住朝鲜。”
“爱卿以为如何安抚为好?”
“重金赏赐自是不可少,但诛心为上,烦劳圣上给朝鲜王再御批一道敕令,方赐国王李焞国王诰命,及亲王爵、赐九章冕服……以示我天朝洪恩。”
“这个好说。”
“这还远远不够。灵慎君李滢是朝鲜王室宗亲,任都体察使,掌兵权多年,位高权重,声名显赫,他在我境内被杀,举国定是悲愤难平,正给了那些反清遗老以口实。
现在,国王李焞年幼,西人、南人两党互相倾轧,灵慎君一死,更无人主持大局,大权自会落到王大妃金氏及其外戚手中。据我所知,王大妃金氏及其外戚一党都是泛泛之辈,只求偏安一隅,她们素与那些老臣不睦,又无力控制这混乱的局面。
依奴才愚见,要想稳固李朝局势,圣上需再钦定一个亲我大清的朝鲜王室宗亲干政,填补上这空缺,方能镇得住李朝那些躁动的百官。”
“朕也正有此意,不知明中堂可有合适人选?”
明珠眼珠一转,说:“圣上英明神武,心内自有乾坤,还轮不到愚臣在此卖弄玄虚。”
康熙知道,明珠所言,明明就是为那个旅居盛京的庆安君量身而定!
李桢早年曾往来于京师,与早逝的皇叔高塞相交莫逆,在盛京有口皆碑,与当朝大臣多有往来,当年先皇就对他颇为赏识,曾有意让他回国主政。他素来亲我大清,在朝鲜国内却是屡遭排挤,不得伸展。
“这个老油条,自己还不想落以口实!”于是康熙问道:“你觉得那个身在盛京的李桢怎样?”
“皇上圣明!此人正是不二人选。”
“那就依你!赐庆安君李桢为奉恩辅国公,郡王爵,接替灵慎君任朝鲜都体察使,掌中央兵权,节制议政府及三司、六曹政务,即刻回国赴任。”
明珠补奏:“还有一点,皇上需钦派官员去朝鲜宣读圣上旨意,请朝鲜新任国君李焞亲自来京受封赏。”
明眼人都知道,明珠这一主意,是把朝鲜国君诱来当人质。有国君在手,就更确保万无一失。可是,对于朝廷抛出的敕命,如若石沉大海的话,又将如何是好?
康熙正犹豫不决间,索额图禀奏:“我以为明中堂所言极为不妥!李桢在朝鲜一直饱受非议,灵慎君刚死,又强加一摄政之主,现在摆明了又要拿那国王作人质。此诏一出,无疑是火上浇油,将事态激化,逼得李朝没有退路,恐到时候不反都得反了!”
明珠对索额图笑道: “这本是一块试金石而已,已为李朝留好了余地。朝鲜满朝也不尽是迂腐的蠢材,就不会以各种因由推脱?”
索额图知道明珠在暗嘲自己,不由心头火起,也不顾身处朝堂,说道:“那明中堂此话,岂不等于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明珠不以为意,说道:“索相又不懂了!恩威并施,方显我大清的风度。此举不仅可试探出朝鲜宫廷的态度,也警示其我大清早有防范之心。相信以李桢八面玲珑,自会处理得当。”
“哼!这种伎俩,也亏你明中堂能想得出!……”
康熙明白,眼下,现在南方战事胶着,北方又有察哈尔蠢蠢欲动,若朝鲜真在此时趁火打劫,后果难以设想。但此时决不能露怯,这空城计不想唱也得唱下去。想起大清当年百万雄兵,如今却身陷如此窘境,不免心中凄然。
提到出使的钦差,康熙又犯了难,此番出使事关重大,可不比往常。既要安抚,又要尽显宗主威仪,尺度很难把握,需要有极强的手腕和随机应变的决断。
明珠说道:“我想举荐一人,他就是现任的宣化镇总兵,梁克用。此人有勇有谋,师出名门,臣觉得他是最佳人选。”
不出意料,他的提议很快就被索额图推翻:“如此安危之际,却要举荐个汉人,不知道明中堂是怎么想的!”接着,他抛出了自己的人选,自己的堂弟,正蓝旗都统康尔寿。此人骁勇善战,倒不失为一员虎将。
明珠力争道:“索相真是举贤不避亲啊!此钦差之职关乎社稷,非常人能胜任。此人不仅要有勇气,更须有超常的权谋。梁克用智勇双全,善出奇谋,他虽是汉人,但一直对我朝忠心耿耿。当年在漕司、苏松等地任职时,屡立奇功。此刻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何必有满汉门户之见?孰重孰轻,皇上自有圣断!”
康熙有些为难。明珠和索额图两人各执己见,又都有道理。康熙年岁不大,却深得帝王的驾驭之术,对于明珠和索额图两党之争,他一直视若无睹。朝中需要这两派互相制衡,以防一方独大。
康熙询问其他臣工的意见,两党人员都坚持己见。可令明珠吃惊的是,徐乾学竟公然站在索额图一边。
康熙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康尔寿是满人,战功卓著,可毕竟是一粗人,他权衡再三,最终决定折中处理,授康尔寿为抚远大将军,梁克用为副将,两人旋即上任,带领三百官兵奔赴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