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女儿讲完事情的经过,陆氏气极:“给我把表小姐叫过来,故意绊倒云儿,还对我这个姑母撒谎。这是什么女子!陆家家门不幸啊,哥哥一定会怪我没有把萱儿教导好。”提到陆家,陆清荷觉得有一丝愧疚。
母亲陆氏的娘家早先也家境殷实,外公外婆去世后,舅舅不务正业把家财都败光了,还四处赌钱,欠了许多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舅母失望至极丢下一双儿女离开了。
嗜赌如命的舅舅没钱还债,有一天债主找上门来,翻箱倒柜找东西,见势不妙的表哥陆恒卷了一些衣物就跑了。而表姐陆萱儿当时出门买东西躲了过去。
回家后,陆萱儿发现家里一片狼藉,父亲和哥哥跑了再也没回来。当时年幼的她独自在家艰难地生活了五六日,直到周家接到消息来把她接走,在周家一住就是五年,也被周婉妤欺负了五年。
周婉妤回忆这些的时候,陆萱儿也进来了,她一进门就扑到在地,嚎啕大哭:“求姑母原谅,我并不是故意绊倒云儿的。我只是走得快了摔倒了,才把走在后面的云儿绊倒了。我撒谎是因为害怕周府不再收留我了。”
陆清荷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俩从小就不和,一直闹矛盾,我一直都知道。我以为,小孩子打打闹闹不用太护着,等你们长大了就懂了。谁知道现在都闹得头破血流了。萱儿,你也大了,周府留不得你了,我会尽快托人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姑母,萱儿不嫁。萱儿才13岁,萱儿还没有伺候您,还没有报答周府的养育之恩。”陆萱儿说着,狠狠地磕起头来,边磕头边不停地说:“求姑母原谅,萱儿不要嫁人。”
“报答就算了,不出人命就谢天谢地了。我收留你是因为我也是陆家人,不是图你的报答。你别磕头了,嫁人之前你还可以住在周府,我不会立刻赶你走的。”
“姑母,求求您别把我嫁出去。”
“你已经十三岁了,可以相看人家,找个好人家先订婚。”
“姑母,如果要嫁,我只想嫁给表哥。我可以把陆家的秘密告诉您。”
听到陆萱儿这个要求,一瞬间,屋里的人表情各异。周父一脸不喜。大哥脸色青黑,显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好表妹啊。二哥揶揄地看着大哥,还拿胳膊肘碰了碰大哥。云公子在旁边背着手,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一直尽力保持和蔼的陆清荷,此刻脸色一沉,一直以来,她不是不知道陆萱儿的小心思,但是周府长子的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德艺双馨,门当户对一样都不能少。即使陆萱儿是她的亲侄女也不行。
被侄女要挟的陆氏,难掩不悦,问道:“你掌握了陆家的什么秘密?”陆萱儿不想说。
陆氏提高嗓门儿,说道:“陆家现在都没人了,你这秘密除了跟我这个姑母商量,还能找谁说去?”陆萱儿想想消失五年的父兄,在这乱世他们可能真的不在了。
“您答应我和表哥的婚事,我才会说。”陆萱儿不甘心地谈条件。
“你表哥是周家长子,你觉得一个不知真假的秘密,就能左右了他的终身大事?你不说也可,大不了现在就把你扭送衙门,审一审你谋杀表妹的事。”陆氏怒道。
陆萱儿见姑母真的生气了,又害怕真被送去衙门,赶紧说道:“我说,您千万别送我去衙门。三年前,家里出事的前几天,我偶尔听到醉酒的父亲对哥哥说,只要把家里的宝贝卖掉,他就可以做个富家翁,给哥哥娶个好媳妇。哥哥说那件东西不能卖,然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后来没过几天家里就出事了,可能与那件东西有关。”
陆氏追问道:“你父亲要卖什么东西?”
“是一本书。那本书好像很重要,因为哥哥坚决不让父亲卖。”陆萱儿努力回忆着。
陆氏听出来陆萱儿也所知不多,就让她先回去,等待嫁人,这件事就暂时不追究了。
陆萱儿不甘心:“姑母,我只嫁表哥!”在歙州,周家是最富有且最有名望的,嫁给谁都不如嫁给周府长子。
陆氏让人把表小姐拉下去,送回她的院子。
周婉妤见母亲没有处理陆萱儿,又哭又闹直到父母好言安慰才消停。她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有表演天赋。
周氏夫妇留下孩子们陪周婉妤,两人回自己院子去了。
花草掩映的小径上,陆清荷柔声说道:“致远,你说萱儿说的是真的吗?”
周致远推测道:“陆萱儿应该编不出来抢书的事,她如果说舅兄父子俩抢夺金银,那一定是假的。”
“这么说,陆家的传说有可能是真的?”
“极有可能。据传,当年东吴被灭,陆大将军意兴阑珊,不愿北上效力,举家搬迁数次只为隐藏踪迹。数百年过去了,大将军的目的达到了,谁也不知道陆家后人去了何处。”
“可能连陆家后人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大将军之后。”陆清荷想起幼年时家族中的传闻。陆家世代尚武,不擅经商和务农,自称是陆大将军后人,因年代久远,家族也人才没落,渐渐就没有旁人信了,后来自家人也不怎么信了。
“若舅兄真的找到了那本《陆氏兵记》,或许就可证明陆家就是大将军之后。”
“那又如何,陆家早已没落,没有良才能复兴家业,也没人能保得住这本书。”陆清荷担忧道。
“如今舅兄和恒儿都不知所踪,此书也不知道落入谁手。但愿不要落入敌国之手,一旦燃起战火,黎民百姓又要遭殃了。”周致远想起十七年前的战火,想起战乱中走丢的那个人,心痛起来。
陆清荷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一幕。
十七年前,她在大战之后看到周致远的那一刻,他不顾自身刀伤和血污,在一片废墟中挖了三天三夜,任谁都拉不走,最后力竭晕倒。她把周致远救回去,悉心照顾了一个月他才能下地走动。
一年后他们成婚时,他已经在那片废墟上新建了周府,成为歙州有名望的贤士。
他这些年把周府的生意做到各行各业,各州各府,自己却从不离开歙州,从不出仕为官,她知道,他心底还有一分期待,因为当年在废墟中没有发现尸骨。
她从没问过他找的那个人是谁,她知道揭开伤疤一定很痛,她不忍问。而现在他又想起那个人了吧。 她默默抬手挽着他的手臂,陪他在小径上慢慢走着,仿佛走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