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曾经提到过,郑卫国哈哈大笑仿佛有穿透力一样,感染得他孙子与唐小婉也哈哈大笑起来。这足以说明世上事,包括心灵感应这样的词,既有息息相关的轨迹,也有符合世俗理念出处。那两个年轻人所以大笑,是因为他们做了一件大快人心事。
昨天晚上,唐小婉就把儿子送到她妈家了,俩人尽情欢娱一晚,直到早晨他才翻墙回去象征性的吃了一口早餐。爷爷奶奶前脚刚走,他就又翻墙回来,陪着唐小婉嘻嘻哈哈,又打又闹吃了顿早餐。闹够之后,两人又上到2楼晾台一同喂鸽子。那道矮墙对于舞蹈演员出身的唐小婉,根本就不算事,但郑义还是把她扶到墙头,然后自己先跳过去,再把她抱下来。鸽子吃饱喝足全都飞走了,郑义一下子看到了垫在鸽子窝里的那张娄阿强的照片。照片上已经拉满了鸽子屎。这是唐小婉特意放大的娄阿强标准照,有很多张,都是为了让他吃鸽子屎准备的。
从去年夏天到今年春天,每次更换时,唐小婉都会把那张拉满鸽子屎的照片剪得粉碎,然后扔在垃圾桶里。照片上的娄阿强不但被两人吐尽口水粘痰,而且得吃鸽子粪,并且还要定期落得“粉身碎骨”下场……
此时她却突发奇想的对郑义说:“你去找个打火机,今天咱们让他去火葬场。”
郑义拿来打火机时,唐小婉已经把那张照片自上而下剪成了两半。见照片燃烧的灰粉沬都落到垃圾桶里,郑义笑道:“你的天真幻想,足以打败这个世界上所有人。不知道下次你还会弄出什么奇思妙想来。”
唐小婉很得意的晃晃脑袋:“这算什么,你再往那桶里撒泡尿。”
郑义张张嘴,想笑却没笑出声来,只是按照她要求撒了泡气势轩昂的尿。在初春和煦温暖的阳光下,他那条透明晶亮尿线,犹如一杆笔直银枪,飞流直下……
就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建功事业一样,两人痛痛快快放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唐小婉指着那个垃圾桶说:“一会你把它倒进马桶里,让它从哪来,回哪里去吧。”
临去长通市前的晚上,冯雪梅把梁冬松叫到家里,差点没把他生吞活剥了。直到半夜还反复叮嘱他一件事:“老大那你一定得少去几次,她一个50多岁的人,能有什么魅力?越是这样,她越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狠劲。你也是40大多的人了,千万不能让她把你掏空了……如果你不听我话,说不上哪天我回来就抓你。”
梁冬松苦笑着连连点头,心想,你这是贼喊捉贼,还理直气壮。嘴上说的却是:“雪梅,家里的事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按照你说的办。这次你走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大家也不能及时商量帮忙,所以你天地不怕的锋芒要收敛点,一定得向海峰哥说得那样,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万万不可得罪到小人……”
没等他说完,冯雪梅就打断了他:“我的事还用你操心吗?再说有大事,还不得赵书记扛着。”
郑文斌的车是十点半到丰城的,接完赵汝义和冯雪梅,已经11点了。郑文斌准备在市里吃完午饭再走,赵汝义说:“咱们去新城镇,那里有新城水库的鲜鱼。”
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到了新城镇哈伦活鱼馆门前。热情的老板娘把几个人迎进屋后,拿起桌子上的菜谱递给冯雪梅,随后口舌麻利地说:“几位领导,我们这里除了有灶台大锅炖大鱼,还有酱炖鲤子、嘎牙子、鲫瓜子。特别是干烧小河鱼、油炸河虾、河蚌炒韭菜可以说是这个季节最美味的下酒菜……”
乖巧精灵的老板娘看出了郑文斌与赵汝义是当官的,冯雪梅是随从与秘书一类角色,所以才把菜谱递给了她。
冯雪梅笑着打断老板娘:“你不用费力介绍了。给我们上河鱼一锅鲜,嘎牙子炖豆腐,下酒菜就要油炸河虾,河蚌炒韭菜,香煎三花一岛,鲜椒蕨菜爆炒河鱼干……两位领导,酒咱们就喝德龙泉吧。”
两人点头笑道,吃什么饭我们都听你的。冯雪梅又回头看向老板娘:“再来一瓶半斤装的三星德龙泉,一瓶可乐,两瓶青岛啤酒吧。”
小镇上的酒馆就是实惠,6大盘菜上齐桌面差不多就摆满了。没等举杯赵汝义、郑文斌都把筷子伸向了那盘翠绿橘黄相间的河蚌炒韭菜,放到嘴里后半眯着眼睛,像品尝从未吃过的美味一样。
“两位领导,你们这是先吃菜不算赖呀?”冯雪梅有些不解的问。
放下筷子的郑文斌对举着杯子的冯雪梅说:“雪梅,你点的这个菜,恰好歪打正着让我们俩都年轻了40多岁呀。”
“什么意思?有什么讲吗?”她瞪圆眼睛问。
“雪梅,你不知道,这是我们俩从小就喜欢吃的菜呀!”郑文斌的话把赵汝义也带到了童年的回忆之中……
他们小时候,是很少有机会吃到肉的,按人头发的肉票,大人几乎都要攒到过年过节时才买。郑文斌与赵汝义从懂事时就是非常要好的小伙伴。虽说这里有他们父辈的关系,两个人的性情爱好相仿,才是最主要的因素。赵汝义大郑文斌一个月,却没有郑文斌个子长得猛,但他心眼多,怎么玩、玩什么,郑文斌大多都听他的。摸鱼捞虾,潜到河底捞河蚌,都是赵汝义教他的。
到十几岁时,两人已经能在长通河里捞河蚌了。每到暑假时候,隔一两天他们就会去小龙湾,潜到两米多深的河底捞河蚌。到了午后,精疲力尽的两个人,还会咬着牙,每人背一袋子河蚌走5里多地,到独龙滩的菜市场,把那些河蚌三分一个,五分两的卖出去一大部分。然后会用四毛钱,买八个油炸糕,坐在马路边狼吞虎咽的吃到肚里。过一会再买两根冰糕,润润嗓子……
当天傍晚,两家人的厨房里便会传出来河蚌炒韭菜的香味。第二天,郑卫国和赵建国的饭盒里也一定是河蚌炒韭菜。同事们都羡慕的说,你们俩能尝到肉腥,多亏儿子有本事。他们苦笑道,谁忍心让他们下那么深的河呀,还不是因为都长了翅膀,根本就管不住了。
尽管两个人的淘气和贪玩让家长无可奈何,学习方面却一点也没让他们操过心。每到开家长会时候,是郑卫国和赵建国最开心的日子,他们的儿子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还此起彼伏,轮流坐庄。老师常常在会上夸奖他们,郑主任和赵主任那么忙,还能辅导孩子、关心孩子,各位家长一定要向他们学习……老师哪里知道,自从两人上初中,父母关心都牵强,辅导更是无能为力了。
俩人这种如影随形的日子,直到大学毕业时才分开。东柴集团破产后,得知赵汝义受了处分,被挂在国资委,刚接任长钢集团董事长兼党委书记的郑文斌,立马赶到省里找关启海,要把党委书记让给赵汝义。并退一步说,如果你们认为他提职不合适,到我那当副书记也行。
直到这时关启海才知道赵汝义是长钢子弟,气不打一处来的说:“亏他还是赵师傅儿子,竟然一点钢条也没有,连什么是原则都不懂。让他到下边的车间当副书记行,要当党委副书记,得先把自己病治好了才行。”
无论郑文斌怎么解释,他就是不吐口。见郑文斌还要去找李树林,关启海撇着嘴说:“现在大师兄恨不得扒他皮,你此时去说情,是上赶子找挨骂呀?这个事以后再说吧。”
从关启海那出来,郑文斌又找到了赵汝义。告诉他说,你的事省领导正在气头上不好办,但关启海说了,过这一阵子风头后,会有机会的。你一定不要灰心……
想不到六七年一晃就过去了,此刻哥俩又能像小时那样如影随形了,可面对的却是一个被资本家搞成的烂摊子,两人的心情既有甜酸苦辣,也是悲喜参半,可谓五味杂陈……
没喝酒的李海吃完饭后对冯雪梅说:“冯姐,我去买单,然后在车里等你们。”
李海离去后,郑文斌很感慨的说:“汝义,你这次能带着雪梅一同过来,我的心就更有底了。以后我那边只抓企业的长远规划,技术改造和生产经营。党建、组织、宣传,考核干部素质,鼓舞士气,使大家形成凝聚力,提升向心力这些事就全拜托你们了。”
“文斌,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雪梅也是一家人,咱们不说两家话。咱俩分工不能分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成。务虚的话都不说了,你说,我们要是把集团员工搞成一个拳头,你能不能把今年的钢产量提升到800万吨?三年后达到1,000万吨以上,而且精品钢要达到200万吨以上。”
“绝对没有问题。但你不知道,现在集团真成一盘散沙了。娄阿强那个王八蛋,这一年来好事没干一件,让员工离心离德的事干全了。要想把大家的心拢回来,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郑文斌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还是很担心的样子。
“你看你,还是信心不足。咱们长钢人,当年可是与大庆人比肩的,基因都是最优秀的。打个比方你都得从心里认可。如果说日本鬼子来了,咱们长钢100人中,得有99个扛枪上战场的,剩下那一个得是有重病在床上起不来炕的,那他还得躺在床上祝福兄弟们多杀鬼子呢。长钢人的优良素质和潜力,是无穷无尽的财富。猛龙集团和娄阿强能懂这个道理吗?他们搞那套唯利是图的东西,都是列宁所说的,资产阶级死尸上发出来的臭气。咱们只要祭出毛泽东思想这面大旗,长钢人一定能重振雄风,必然能将那些臭气驱除得烟消云散。”
郑文斌点头叹道:“怪不得我爸常说我不如你,你说话办事还真都在点上。”
“别说那些没用的。这次我和雪梅过去,要组织机关干部多听听下面的怨气,然后才能对症下药。咱们都别着急,慢工出细活,磨刀不误砍柴工,修好渠道自然就有活水来的。”
“好的,明天开过见面会后,就按你说的办。”
“见面会后天开吧,明天我和雪梅见见文化宫里的老人,听听那些识途老马怎么评价现在的集团状况。到了会上我们两个总得说几句话,不能讲如同白水一样的空话呀……”
看到赵汝义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冯雪梅心想,王海峰把那里说成乱洼地了。有人已经把毛泽东思想说成过时的理论,如果你们真能靠这面旗,就凝聚人心,修好渠道引来“活水”,回天有术,我还真能学点东西。
汽车上了高速路,望着笔直平坦的路面,冯雪梅想,人生的路若是都能这么平坦笔直该有多好。当她意识到,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达到的奢望时,很是自嘲的笑了。本想就着这个话题,与身后那两个人探讨一下,人生路是否有捷径可走。想不到他们都闭着眼睛睡着了,还发出了很有节奏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