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树林走!”
沈宁大声的喊着,一边回身一箭放倒下一个追得最近的狼骑兵。
距离在羽箭射程之内,两边的人都试图用弓箭对敌人进行伤害。
黑狼军兵背对着狼厥人在这一点上吃了亏,但他们靠着强悍的身手硬是没有在场面上显得弱一分。
只是即便如此,撤离中还是有几名黑狼军兵中箭倒地。
沈宁冲回去将一名大腿中箭的黑狼军兵扛起来,艰难的往前奔跑。
狼骑的羽箭在两个人身侧飞过,三四个黑狼军兵见沈宁落在后面又返身回来接应他。
“少将军,你快走。”
受了伤的黑狼军兵在沈宁肩膀上大声说道,沈宁一边跑一边骂道:“闭嘴!”
那黑狼军兵一怔,忽然奇怪的笑了笑。他从腰畔将短刀缓缓抽出来,抬起头看向南方。
眼神中都是对家乡的怀念和对生的留恋,他苦笑着近乎哀求道:“少将军,放下我,你快走吧,这样咱俩谁都逃不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掩护沈宁的黑狼军兵,咬着嘴唇说道:“如果因为救我而让兄弟们丧命,我就是活着也寝食难安。”
沈宁怒道:“扯你犊子的淡,离家还有一步远你就想放弃?”
那黑狼军兵缓缓的将短刀对准自己的心口,声音很轻的说道:“我家乡在上谷郡,那里也有山,小时候经常和阿爷进山打猎,和这里很像。”
“少将军,替我回去给我阿爷上柱香,烧一把纸钱。”
他笑了笑,缓缓的将短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里:“少将军,好好活着啊…...”
沈宁猛地顿住脚步,因为他感觉到有一股能烫着心的热流顺着衣领流进了脖子里。
他的身子变得僵硬难行,肩膀上的黑狼军兵似乎突然间变得加倍沉重起来。叮的一声,黑狼军兵手里的短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决绝的脆响。沈宁的眼睛越来越红,热泪顺着眼角缓缓的流了下来。
“白痴!”
他将已经失去生机的黑狼军兵放在地上,低声哭骂道:“你他娘的就不能自己回去烧纸?”
那黑狼军兵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在嘲笑沈宁这么大了还在哭鼻子。
又好像,他只是睡着了一样,上翘的嘴角是在告诉沈宁,他正在做着一个特别美好的梦。
或许在梦中,他的父亲背着他走在山间小路上,手里还拎着一只肥硕的野兔。
父亲的责备声很严厉,但崴了脚的少年笑得却是那么幸福而满足。
沈宁放下尸体,将那柄短刀捡起来别在自己腰畔。
“少将军!快走!”
三四名黑狼军兵开弓将逼近的狼骑放倒下几个,然后焦急的对沈宁喊着。
沈宁抹去眼角最后一滴泪,然后快速的向树林方向撤去。
二百多名狼骑兵追了过来,招牧与辽杀狼和沈宁汇合之后冲进树林。
在密集的树林中,狼骑数量上的优势会降到最小。
黑狼军兵可以凭借精湛的箭法和绝对强悍的搏杀能力占据主动,这是他们唯一能取胜的办法。
他们是世间最优秀的骑兵,放弃了战马之后,他们同样还是这世间最优秀的战士。
突袭之后,黑狼军兵损失了十几名士兵,而至少有八十多个狼厥精骑兵射杀。
只是,或许因为高地那边关宁骑的人已经损失太多了,指挥狼骑的千夫长派出一大半的狼骑朝沈宁这边追了过来,他则带着一百多名狼骑继续往高地上冲。
狼厥人追击黑狼军兵的队伍分成了两个梯队,最先追过来的二百多人已经接近山林,后面的队伍相隔在三百米之外。
“五人一个小队,各自找有利的地形!”
辽杀狼冲进树林后大声的吼道。
他一把拉住沈宁的胳膊:“跟我一起,不许分开!”
沈宁点了点头,跟在辽杀狼身后往林子深处跑去。
招牧带着十余个黑狼军兵在树林边阻挡了一会儿,等沈宁和辽杀狼已经进了林子后才一边放箭一边撤了进去。
几十名黑狼军分成五人一组的小队,借助地形在密林中开始和狼厥精骑交战。
实事求是的说,狼厥人很难适应这种山地密林作战。
他们骑兵只要达到一定规模在草原上几乎立于不败之地,集团冲锋在平原上几乎很难找到对手。
他们风一样掠过敌人的军阵,用羽箭和弯刀能将列阵的敌人一层一层的撕下来绞碎。
他们最讨厌的就是下马步战,没了战马的他们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
而黑狼军兵虽然同样是骑兵,但并不抵触下马步战。
这些年追随在庄烈身边,他们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战斗。
当年离开泓骅的时候,追随庄烈远走他乡一共有二百六十八名优秀的战士,数年来,在与草原人的战斗中有一大半已经埋骨他乡。
但这剩下来的黑狼军兵,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
他们杀人的技巧无与伦比,而山林则当了他们最好的保护伞。
数量上的差距被密林和士兵的精锐程度拉近,进了密林的狼骑很难捕捉到那些灵活的身影。
二百多名狼骑被十几个小队的黑狼军兵分散开,力量再一次被削弱。
沈宁和辽杀狼攀上一棵大树,在茂密的枝叶掩映下藏住身形。
沈宁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看向不远处缓慢搜索过来十几名狼骑。
他微微眯着眼,盯着那个走在队伍中间的狼厥百夫长。他的嘴角上挂着冷酷的笑意,这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就好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凶虎,等待着猎物一步一步走近自己锋牙利爪的攻击范围。
嗖!
羽箭破空而出,半空中斩落了几片树叶。
飘洒的树叶在空中荡来荡去,就好像断翅的蝴蝶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羽箭精准的刺进了那个狼厥精骑百夫长的咽喉,一朵和那残蝶遥相呼应的血花在他脖子上绽放。
当血花凋零的刹那,残蝶也无奈的落在小小血泊的旁边。
中了箭的百夫长不甘的发出几声嘶哑难听的声响,他费力的抬起手想将脖子上堵住了气管而让自己不能呼吸的羽箭抽出来,但他却只能徒劳的抬起手,尸体便软软的扑倒了下去。
辽杀狼射出的羽箭也放倒了一个狼骑,正中那人的心口。
二十几米的距离对于他和沈宁来说,射杀敌人简直易如反掌。
死了两个同伴之后,狼厥人在第一时间并没有找到羽箭飞来的方向。
所以他们注定了还要付出更惨烈的代价,沈宁的连珠箭一支接着一支的射来,顷刻间便将三名狼骑兵射翻。而同时,辽杀狼也将两名狼骑兵永远的留在燕山上。
剩余的六七个狼骑兵终于找到了敌人藏身的所在,开始用弓箭反击。
沈宁和辽杀狼顺着树干的另一侧滑了下去,然后滚入浓密的草丛中。
一顿攻击后,狼厥人不确定敌人是否中箭。他们抽出弯刀互相掩护着走向那棵大树。
谁也没有看到,一头眼神冰冷的猎豹已经悄悄从草丛中迂回到了他们的身后。
沈宁缓缓的将背后的黑色直刀抽出,视线定格在最后面那个狼骑兵的后颈上。
他自己不知道,他原本清秀的面容此时有多可怕。
骤然跃出的少年,手里挥洒出一道黑色闪电。
那刀光太冷冽,竟然让人错觉这一刻是不是冻结了时间。
直刀轻而易举的将那个狼骑兵的脖子斩断,不带着一滴血从脖子的另一侧切了出去。
没有发出一声呼喊,那狼骑兵的身子微微一窒,一颗头颅缓缓的跌落了下去。
有人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回身去看时,正巧看到那个没了脑袋的同伴脖子里喷射出来的血雾。
在血泉中,他隐约看到了一只露出了锋利獠牙的凶虎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锋利的不是獠牙,而是那柄令人胆寒的黑色直刀。
沈宁从血雾中冲出,一刀将一名狼骑兵的半边脑壳削掉。
刀锋之利切开坚硬的头骨竟然好像切开一块豆腐般轻易,没了半边脸的狼骑兵甚至在恍惚间还看到了自己的一只眼和半张嘴离自己远去。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自己的左眼才能直视自己的右眼?
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流了一地,掉在地上的半边脑壳上,血和脑浆把他的卷发腻糊在一起,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被一小团白色浆糊样的东西堵住。
第二个人死亡后的下一秒,沈宁的黑刀已经卸掉第三个狼骑兵连着手臂的半边肩膀。
缺了半边身子的人啊的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的挣扎的样子就好像一只被揪掉了腿的大青虫子。
他呼喊着,巨大的恐惧让他的脸都变了形状。惊恐的视线中,那一道黑色闪电在他的脖子上划过。
沈宁将黑刀向前平推,借助身体前冲的惯性将一名狼骑兵从小腹上面整齐的切开。
那狼厥人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小腹以上的上半身缓缓的掉了下去。
血跟瀑布一样喷出来,将那杀人少年的脸涂抹的更加狰狞。
被斩断了的躯壳中那些失去束缚的内脏一股脑流出来,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血泊中的肺叶上还在冒着血泡,一下一下的鼓起然后破裂。
从一侧想偷袭沈宁的狼厥人被辽杀狼一刀削飞了头颅,随即那具喷血的尸身被辽杀狼一脚踹飞了出去。
没了脑袋喷着血的尸体横着飞出去,喷出来的血液迷住了另一个狼骑的眼睛。
微烫的血液从他的脸上流动,就好像有千万只小虫子在他脸上来回爬一样难受。
但是很快,辽杀狼的横刀切开他脖子之后,所有负面情绪全都消失不见。
嗓子里咔咔的响了几声,当最后一点清冽的空子进入他的肺里,他满足的笑了笑随即倒地而死。
树林中到处都在混战,血点缀在碧绿山林间。
第二批追上来的狼骑已经到了山林外,他们嗷嗷叫着挥舞着弯刀冲了过来。
不远处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一个身穿深蓝色锦衣袖口衣领上绣着金色小花的男子站在那里。
他的面容俊美如妖,眼神清澈如泉。
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撑开一柄大伞给他遮住刺眼的阳光,另一个锦衣男子则跪下趴伏在大石头上。
妖魅的男子缓缓坐在那人身上,大黑伞挡住了阳光却使他的脸色显得更加的白皙。
他指了指第二批冲向树林的狼厥精骑,语气轻缓平淡的说道:“先把这些碍事的东西都清理了,从哪儿跑来这么多茹毛饮血的畜生?”
一个锦衣下属微微弯腰道:“都尉,不如先让他们打一会,让那些狼厥人去打杀,省得咱们再动手。”
妖媚男子抬起头微微侧目看了那手下一眼,视线平淡却利如刀,可以剜心。
“记住……”
妖魅男子一字一句说道:“那些马贼是罪犯,但他们也是我大周的罪犯,轮不到外人来杀。”
“同样的,就算是杀了我大周的犯人,也得以命偿命。更何况一群狼崽子敢在我大周边界上动刀动枪的,本就已经该死了。”
他轻轻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疲乏:“去吧,留一个活口,让他回去问问呼乞那延世吉,我大周的边界,是他能随意派人来的地方吗?”
说完,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忽然轻轻笑了笑,喃喃道:“陛下倒是总惦记着,再过几年把狼厥王庭划进我大周边界之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