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夫妇教训白莲是因为白莲太开放,胡三夫妇教训胡存良则是因为胡存良太窝囊。
胡家穷,这是有目共睹的,胡三夫妇自然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胡存良长得模样周正,不瘸不拐,不糖不傻,怎么说都不能成个剩货。可是他大胡三托人向好几家的姑娘提过亲,人家不是说“人倒是看上了,就是穷”,就是说“要是不穷哇,咱们就说道说道” 。然后提出若干条件,若能满足,就嫁;不能满足,就还是好乡亲。
那年月,女方父母面对着急欲出嫁的女儿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都是为你好!”真是为了你好吗?当然是,嫁个像样的人家,基础好,不受罪,父母也就放心了。但也不全是为了你好,还为自己,得些实惠,比如彩礼什么的;另外,还有个面子问题。
生娃娃时,炫儿子,生个儿子,立刻就扬眉吐气了;生个女儿,马上就偃旗息鼓了。娶嫁时,却炫女儿,女儿嫁了个好人家,走到哪都津津乐道;女儿白跟了人家,走到哪都羞于启齿。所以说,一个穷字,把所有的优点都遮盖了,凭实力娶媳妇儿就成了一件无法奢望的事。但媳妇还得娶,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不能让闲着。古人的智慧就发挥了作用,“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新时代,就为“智取”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于是,胡存良和他的父亲胡三就有了如下对话:
“存良啊,你不能甚事都依靠家里,你这么大了,应该拿出些本事。”
“拿甚本事?再有本事,也不能白娶不是?我想白娶,人家能白嫁?”
“白嫁不白嫁,就看你的本事,又不是没先例。老张家的二小子,不是把刘家的二女子白娶回家了吗?老王家的小闺女,不是白跟了老赵家的三小子吗?”
“那是他们,我没那本事,家里穷得连猴都拴不住,我穿的衣服补丁摞得都能当棉袄了,我拿甚跟人家谈情说爱?”
“就是你这个窝囊,最让人犯愁。人家白莲明显对你有意思,你咋就不能主动些?两个人谈好了,白莲死乞白赖地就要跟你,他老白不就是看的两眼?他还能把她拴住?又不是狗?”
“算了哇,大,有甚意思了?人家就是怕我冻死,才把我扶回来。”
“村里的人都传开了,说白莲非你不嫁,那些后生也都死心了,多好的机会。”
“那都是瞎传的。”
“甚事也有个由头,既然这么传,就肯定是白莲说过些甚被别人听到了。人家都放出话了,就是让你主动往前个凑个凑,你咋还不醒得?难道要让人家主动跑过来跟你说,胡存良,你娶我哇,我白跟你,不要钱?说到底,就是你没出息。”
“说到底,就是穷。我准备进城闯荡闯荡,等有了钱再说。”
“你这点本事,还进城?”
“咋了?人家郭玉梅一个姑娘都能混深圳。”
“呵呵,姑娘混深圳,那肯定是好混哇。老郭家就没个正经人,大女子是石女,二女子倒不石,就是,就是……。”
“就是甚?大,没根没据的,你不要乱说。”
“我乱说甚了?村里的人都议论成一锅粥了。”
“你别跟那些人瞎嚷嚷。”
“那听谁的?听你的?八杆子也打不出个响屁来。”
“你倒能打出响屁,咋还穷成个这?”
“你——好好,你爱娶不娶,打一辈子光棍哇,反正我是有老婆了。”
“打就打,又不是丢我的脸。”
两人吵完,胡存良就负气出来了,就碰到了同是负气出来的白莲。
巧就巧在这里。世间凡事,基本都是巧合促成,比如我们每个人的出生,就是一场巧合。恰好某个晚上,男人有兴趣,女人有兴趣,就孕育出个生命。换个时间,换个地点,男人和女人的生理因素发生些许变化,虽然还能孕育出生命,可和之前孕育的那个生命就不是同一生命了。所以说,你,我,他,世界上所有人,能来到这个世界,只是源自片刻的冲动罢了。
这是题外话,就此打住,咱们继续说正事。
白莲在路上碰到了胡存良,放在平时,看一眼就过去了,连招呼都不会打。可是今晚不同,她赌着气,刚说了要和胡存良不正经去,就碰到胡存良了。她就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就看出胡存良也正在生着气,便问:“胡存良,你这是气呼呼地要去哪?”
胡存良没想到白莲会主动和他说话,有点受宠若惊,赶忙回话:“唉,跟我大吵架了。他嫌我没本事,让我打光棍,我这就打光棍去!”
白莲听了他的话,被逗笑了,说:“哪有光棍让你打?”
又说:“我也跟他们生气了,他们简直是无理取闹,哪有娘老子把闺女骂得体无完肤的,又是不要脸了,又是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就像我做了甚见不得人的事。”
“唉,这都怨我。”
“咋能怨你呢?就怨村里那些爱嚼舌根的。说到底,都是我妈自找的,她就爱嚼别人的舌根,这次轮到别人嚼她了,活该!”
两人说着话,就往路边靠了靠,就没急着走。说着说着,两人的心里就发生点变化,胡存良想,看来他大说的是对的,甚事也得自己主动才有希望,白莲并不讨厌他,这不聊得挺好的么。白莲想,跟男人说几句话有个甚了,长着嘴就是为了说话么,就能说出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