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隐秘的审讯室。
刑具倒不多，也就三五种；面积也挺小，且自装潢布局来看，多半乃是民房，所以当是临时派上的用场。
一名满身血污的女人被绑缚在屋角的椅子之上。
不知是因为那白亮的电灯太过耀目，还是已然晕厥过去，只是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在她正对面两米开外，摆着一张长方桌，桌后坐着两个人。另有三人站在紧闭的门后。
坐着的一人三十出头，看起来精明干练，应当是众人的头儿；另一人较之个头略高，面色一本正经，身前的桌面之上，摆放着钢笔和白纸，看样子是做审讯笔录的。
那头儿一努嘴，道: “给我弄醒，再审！”
一名站得最近的家伙在木桶里舀起一瓢水，猛地泼在那女人头上。
那女人一激灵，幽幽醒转过来，慢慢抬起头。
凌乱的湿发之下，是一张苍白的脸，眼眸之中愤恨中带着恐惧之色。
那头儿点上一支烟，慢慢吸了一口，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 上线是谁？”
那女人摇摇头，道: “我真不知道。只有我丈夫知道……”
说到这儿，忽然目光一盛，目泛泪光，欲挣扎而起，可被牢牢捆缚于椅背，哪能动弹，嘶声道:
“可我丈夫，已被你们给杀啦!……呜呜，你们好狠毒！……”
嚷到这儿，已然泣不成声了。
那头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语，只是吞云吐雾。
过了好一阵子，那女人方才止了悲泣，抽抽噎噎地歪首看着地面。
那头儿在烟灰缸里按灭烟蒂，淡淡地微笑道: “有人说，女人天生就是戏子，会演戏的。呵呵，此言当真不假呀。”
说到这儿，忽然面色一变，声严色厉地喝道: “敬酒不吃，偏吃罚酒！再不从实招来，给更厉害的苦头吃时，可别怪老子手辣！”
那女人惨然摇首，道: “你要我招什么？……我……可我真不知……你要问的是谁……”
“还想装糊涂！”那头儿冷笑一声，厉声道:“来呀！脱光衣服，用鞭子抽打！”
一人应声而上，扯着领口，作势双手一分，撕扯而下。
那女人目露恐惧至极之色，颤声求恳道: “别! 别……我说，我说……”
那头儿一努嘴，那施暴者冷哼一声，闪至一旁。
“说吧。”那头儿以鼓励的目光望着她，“只要你把所知道的交代清楚，立刻放了你。”
那女人闻言目光一亮，旋即黯淡下来，迟迟疑疑地道: “我丈夫做这事，我也是近些年才知道的……”
“具体点，知道有多久啦？”
“差不多有两年了罢。”那女人轻摇首，“可是，他从不告诉我他们组织的事，也不准我过问；有时出于好奇，问上一问，他必骂我……”
“是麽？”那头儿泛起一抹笑意，嘴角上扬，“这么说来，你真一无所知？”
那女人点点头。
“啪！”
那头儿一拍桌子，猛得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道: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老子脱光掉，狠狠地打！”
言罢，向一直候在一旁跃跃欲试的那家伙使了个眼色。
那家伙一定是擅撕人衣之辈，当下狞笑一声，踏步而上，双手起处，“哧啦”声中，那女人的上衣应声而裂，露出大半具白生生的上体来。
这女人虽徐娘半老，且乳房略微下垂，然而肤色白皙，肩臂丰腴，倒也有几分动人之处。
那撕衣者目露淫邪之光，暗暗吞了一口唾沫。
那女人若被踩住了尾巴的母猫，惊声嘶叫着奋力挣扎，欲行转过身去躲藏，却哪能拖动木椅。
便急急地喘着粗气，带着哭腔求恳: “别这样！求你们别这样！……我说！我都说！……”
那头儿冷冷一笑，向那撕衣者一昂首。
那撕衣者会意，脱下上衣盖在她身上，顺势摸摸她脸颊，龇牙道: “老实交代，别耍花样！再敢支支吾吾的，老子脱你裤子，打屁股！”
那女人以惊恐而顺从的目光望了望他，又看向那头儿，道: “我只知道一个姓卢的女孩子，不知是不是你们所说的那上线……”
那头儿闻言双目放光，喜道: “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是干什么的？”
“年纪大概在二十上下；名字麽……倒是做过几回衣服，可每次登记都是让写卢小姐，具体名字还真不知呢……”
那头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感觉不似在作伪，追问道: “那她是干什么的？长什么样？”
这个被俘的女人，自然就是汤裁缝的老婆汤夫人了。
她已被折磨了大半日的工夫。
初时，她本不肯招的；尤其是当得知丈夫牺牲的噩耗之后，更是悲痛欲绝，拟殉情而死，绝不出卖同志。
然而，一旦被俘，人身不得自由，哪还有机会自戕？
而种种酷刑，不仅是对躯体的折磨，更是对心理的摧残；凡胎俗体，如何能够禁受？
话虽如此，可她仍不肯彻底出卖同志。
她本知道卢蕙的名姓，亦知她乃敬亭女子学校的学生，可她是如此回答的:
“干什么的？……不大能看出来。有点像在报社工作的，又有点像学生，还像……唉，她又不肯讲，谁知道呢？”
“那她长什么样？”那头儿再次追问。
“模样麽，个头大约比我高两公分，挺面条，也挺清秀。她有个代号，叫百灵鸟。”
“百灵鸟。”那头儿点点头，道: “你丈夫的代号为喜鹊，徐掌柜代号为乌鸦，击毙那家伙代号为鹭鸶。也就是说，你丈夫喜鹊的上线为百灵鸟，下线为乌鸦；而乌鸦的下线为鹭鸶？”
汤夫人点头道: “差不多就这样吧。”
那头儿点点头，想了想问: “那你知道百灵鸟家住哪儿？她父母又是干什么的？”
汤夫人摇摇头，眼神甚为坚决。
那头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微微一笑，道: “但愿你已是知无不言。我们会去查证的。”
说到这儿，正色吩咐左右: “汤夫人倒挺配合的。没我的命令，别再上刑啦；给她送点好吃的来。”
言罢起身。门后站立者忙为他开门。
那笔录者跟在他身后，走出几步，轻声问: “风哥，你真信那女人的话啦？”
风哥头也不回，淡淡地道: “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应当还有一些没交代的。人嘛，就是那德性。不过，人已在手里啦，急什么急？慢慢来。”
那笔录者点点头，想了想，道: “那百灵鸟的信息太模糊，真不知该当从何查起。”
风哥回首看他，眯眼笑道: “我有种感觉，那娘们是知道的。”
那笔录者微诧: “是麽？那……为何不拆穿她，进一步逼问？”
风哥轻摇首，道: “没必要，何必搞得人家恼羞成怒的？”
那笔录者以不解的眼神望着他的背影。
风哥似背后长了眼，适时回首，微笑道: “其实，即便那娘们不肯讲，我也有几分猜到是谁啦。”
那笔录者惊佩地道: “风哥，你是说百灵鸟？”
风哥点点头，得意地笑笑，往西北角落那屋子走去，轻敲门。
不一会儿，出来一名中等身材的灰色中山服汉子，左胸之上插着一支钢笔。
“怎么样？”风哥朝里边努努嘴，以嘲讽的语气轻声问: “那头乌鸦的嘴可还够硬？”
中山装微微苦笑: “够硬！够硬！兄弟们辛苦得手脚都酸痛啦！幸运的是，总算是没白辛苦一场。”
“招啦？恭喜！”风哥拱拱手。
中山装点点头，目中不无得意之色: “刚刚才招的。肋骨好像断了，还断了三根手指。”
“够狠的呀！”风哥笑指他鼻子，追问道: “还招了谁？”
“鹦鹉。延生堂药行的丁大夫。是条大鱼。”
“哦，原来是他！”风哥目光闪动，道: “这就去汇报老大，实行抓捕罢！”
中山装正色道: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就怕已经晚啦。风哥，咱们一起去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