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崔瑶瑾白天神采奕奕,精力充沛,深夜的寂寥却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保姆陪伴女儿在隔间,她一个人躺在大床上或整夜听着耳机里的音乐,或看着电视上冗长的连续剧迷迷糊糊地入眠,因时差,她和丈夫身处的两地日夜刚好颠倒,清晨的方涛每日定时给临睡前的崔瑶瑾打来网络视频,了了数语离不开孩子的话题,女人偶有谈及自己情感的缺失,方涛在视频那头带着嘲弄的口吻说道:
“那你早点过来呀!”
崔瑶瑾不回应,她扯过话头说:
“我近来在学车。”
“哦。”
“教练是个四十多的秃头。”
“哦。”
崔瑶瑾说不下去,听着那头不依不饶的劝说,心间没来由的一阵烦闷,随意敷衍了几句,对着屏幕打了个哈欠,方涛说抱歉,恋恋不舍地挂断了视频,崔瑶瑾合上笔记本电脑,轻轻呼出口气。白天不懂夜的黑,好像是哪首歌的名字,却道出了其当下的心境。她与丈夫不在一个频道,不仅仅是空间上的距离,二人没有共同语言,达不到心灵的默契与共鸣,一个年轻健壮的男子身影晃动在眼前,她的心弦被不经意地轻拨撩动。开盖枕边的手机,两条未读短信,点开那串陌生的号码。其上是两段留言:
今天你没来,我问教练,他说你病了。
好一点了吗?药吃了吗?
她回复:我没病。家里有点事情,我同林教练随便找了个借口。
明天老时间我到小区门口来接你。
她回复:你不用过来了。我们都是新手,你没驾照开路上不安全。
没事。我让女朋友一起过来,她有驾照。
她回复:算了吧!
后天的路考你不去吗?
她回复:去。我给教练塞了钱,他说包过的。
这事没准。林教练的老婆昨天下午给他生了二胎儿子,这两天他在医院走不开,就算他能包过,你那水平也还得再练练不是。
她回复:那好吧,但你不用麻烦女朋友出来,我可以叫上我朋友。
女的?
她回复:嗯。
同车学驾驶的四人,两男两女,其中一对是情侣,开学一个月后闹掰了,女的延到后期,男的则换到别班,一时间没有新生加入,一男一女课后互留了电话,起初交流还是相关驾驶技巧的切磋与鼓励,渐渐延展到了彼此的生活。男人有辆二手车,前天带着崔瑶瑾开到一条断路上,一来一回练车的间隙两人相谈甚欢,从音乐和人生理想,聊到各自的情感生活,突地一个急刹车,女人顺势斜靠在对方的肩头,男人特有的汗味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嗅入女人鼻间,男人拦腰拥对方入怀,低头亲吻了女人温润的唇,崔瑶瑾的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直到咸咸滋味渗入其舌尖,一个激灵推开身旁的男人,回家后她反复思量,决计不与对方见面,后天考完就此别过,既然相遇恨晚,注定无缘的结果,又何必开始呢?
男人名叫秦阳,26岁,做过几年健身会所的私教,其女友姚莉曾是他的学员,芳龄28,开了一家教习孩子舞蹈的工作室,二人交往后由女方出资替秦阳在工作室的楼上租了间体能训练教室,他的学员大多是从健身会所带来的,姚莉看不惯男友同那些美妇眉来眼去,频繁的肢体接触,不久便将体能教室关了,秦阳不生气也不埋怨,一心一意待在家里做全职家庭夫男,烧的一手好菜,将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餐桌前替女友剥虾壳,餐后切好水果摆盘,剥开橘子,一囊一囊喂到女友的嘴里,贴耳说着亲昵的情话,哄得女友脸上乐开了花。
秦阳没有驾照,以前在老家的乡间小道随便开开,城里交通管制严格,很多路口都设有探头,于是想花钱考个正儿八经的驾照,他同女友说看到对方工作的好辛苦,自己要做她的专车司机,平时还能开个顺风车接几单赚点小钱。女友周末便给他买了辆二手的帕萨特,学车的费用也给掏了,原来他只想混混,没成想一车跟学的是个大美女,于是将心思转到了泡妞上,生性纯良的崔瑶瑾哪经得起情场老手的种种手段,一步步落入对方事先设计好的圈套中。
田静一上车便嗅到车内暧昧的氛围,她咄咄地看向秦阳,对方不禁收回略带轻佻的目光,田静一眼识破了男人的不良企图。秦阳在小区门口放二人下车,田静在楼道口将崔瑶瑾拉进她来时开的轿车里,一路上两人无语。
田静开回自己的住所,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崔瑶瑾低头跟着进入了电梯,田静闷声地掏出钥匙推开大门,先一步换好鞋走向光线暗淡的客厅,“嚓”地一把拉开落地窗深蓝色的布帘,她折转身语调深沉地问道: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你……看出什……么?”
崔瑶瑾支支吾吾地低垂着脑袋低声念道。
“傻子也能瞧出来!”
田静不客气地说。
崔瑶瑾挑了挑眉道:
“田静,我好像又一次中了爱情的毒。”
“你疯了!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就不想想远在美国的方涛吗?”
田静惊诧地看着对方。
“方涛是对我很好,我也试着爱上他,但我做不到,我对他有的只是感动,秦阳不同,他懂我,我们的心灵相通,他令我找回了犹如初恋般的感觉,我们彼此的一个眼神,都不用我开口,他便猜到了我的心思。”
“你和他上床了?”
田静直言不讳地冷冷问道。